相比于僅有五十余里的喬河,內西江江面更加寬廣,來往的船只也更多。
最初的那兩天,芳菲從早到晚,都在觀賞江上風景,看到有貨船經過,她會詫異船上的貨物好多,不會把船壓沉了吧;看到有客船經過,她又會好奇船上有那么多人,帶的糧食吃完了怎么辦?總之,都是些大驚小怪莫名其妙的問題。
好在小孩子的耐心有限,到了第三天,她就對江上的風景和大船小船沒有興趣了。
“小姐,他們要帶我們去哪里啊?”隨著自己的一句話,芳菲這才發現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沈彤失笑,你在船上三天了,才想起來要去哪里?你不覺得晚了嗎?
“去哪里都行。”沈彤說道。
“不行不行,如果他們是壞人呢?”芳菲四下看看......跳下去好像會被淹死。
“壞人就壞人唄,管吃管喝,還不用我們兩條腿走路,有何不行的?”沈彤反問。
芳菲眨眨眼睛,小姐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的,她們沒錢,又是小孩子,從上喬鎮走到柳家灣,鞋子都磨破了,夜里只能住在荒郊野外,吃飯全靠小姐下河摸魚......想一想,好像現在也挺好的。
“小姐,那我們不去找太太了嗎?”芳菲壓低聲音問道,雖然她覺得太太應該已經死了,可是她不想承認,如果連太太也死了,小姐就太可憐了。
“找啊,當然要找。”沈彤看著江面,若有所思。
前世她是在京城見到母親,無論現在母親是否已在京城,她都要去京城找一找。
而這條船是在北上,即使他們不去京城也沒關系,她會想辦法讓他們去京城。
沒有了小丫鬟的大呼小叫,船上的人終于耳根清凈。
蔣雙流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沈彤身上,小姑娘坐在窗邊,正和小丫鬟壓低聲音嘰嘰咕咕。
也就是個小女娃而已啊。
蔣雙流收回目光,他也不知為什么,總覺得這個小女娃有些與眾不同。
這時,莫敢走進來,手里拎著一只魚簍,芳菲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蹦蹦跳跳跑過來:“有小蝦米嗎?”
在船上待了兩天,她已經和這位看不去不像好人的小哥混熟了,昨天莫敢給了她一只小青蝦,她用碗養著呢。
“有,都還活著,你挑一只養著吧。”莫敢好脾氣地說道。
“好啊,謝謝哥哥。”芳菲眉開眼笑,歡天喜地。
蔣雙流的目光重又移到沈彤身上,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何會覺得這個小女娃與眾不同了。
嚴格說來不是與眾不同,而是與一般孩子不同。
芳菲為了一只小青蝦歡呼雀躍,而這個小女娃卻依然坐在窗前,看著江面出神,即使是端莊文靜的大家閨秀,這個時候也會好奇地偷偷看上一眼吧。
而她,卻依然坐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外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可有可無的,她感興趣時看上一眼,不感興趣時視而不見。
如果她是一個久歷世事的成年人,這不足為奇,但是在一個八歲的小孩子身上看到,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偏偏這個孩子全無那種硬裝出來的成熟做作,她的眼神純凈,笑容甜美,是個令人感覺很舒服的孩子。
蔣雙流決定要和這個孩子談談了。
在柳家灣時,他沒有盤問這孩子,一是不想露出端倪,二來也擔心嚇到小孩子。
蔣雙流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做事亦如此,他覺得現在可以談了。
想到這里,他那張千年冰封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船艙里就只有蔣雙流和沈彤了,芳菲被莫敢用兩只小青蝦給騙到了甲板上......
“是誰送你們到柳家灣的?”蔣雙流可沒有莫敢的本事,相對于哄小孩,他更喜歡開門見山。
“沒有人。”沈彤說道。
“你丟了的這些日子在哪里?”蔣雙流又問。
“我在表舅家里,表舅的姨娘要喂我吃寒食散,我害怕,就和芳菲逃出來了。”沈彤沒有說謊,她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你們逃出來的?怎么逃的?”蔣雙流問道。
“爬墻頭啊,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沈彤覺得這人挺有意思,莫非還以為她能殺出重圍從大門里跑出去嗎?那就不叫逃了。
蔣雙流一怔,他的腦海里勾勒出一幅畫面,兩個小姑娘你拽著我,我扛著你,雖然費力,但倒也沒有多少難度,八、九歲的孩子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
“后來呢?你們遇到什么人了嗎?”蔣雙流問道。
“遇到了啊,回到柳家灣就遇到大叔您了。”沈彤笑瞇瞇地說道,她們很幸運,遇到一位提供食宿還能坐船北上的好心人。
“你不怕我是壞人嗎?”這是蔣雙流很想問的,他把這孩子帶出來,太過順利了,順利得讓他不得不懷疑。
“怕啊,可是我沒有遇到其他的外鄉人。”柳家灣的外鄉人只有他們。
蔣雙流大奇,他問道:“為什么要是外鄉人?”
“因為外鄉人能帶我去很遠的地方,這樣我就能去找我娘了。”
八歲的小女孩,說話奶聲奶氣,尤其是她說到娘的時候,蔣雙流甚至有些嫌棄自己這兩天的遲疑,不過就是個小女娃,除了膽大冷靜以外,和其他的小女娃也沒有區別。
“你知道要去哪里找你娘嗎?”蔣雙流問道。
“京城。”沈彤毫不遲疑。
“京城?”蔣雙流險些站起身來,直到這句話之前,他仍然不能確定這個孩子是不是傳說中的沈家遺孤,但是當他聽到京城兩個字時,他的心猛的跳漏了一拍,“為什么是京城,你如何知道你娘去了京城?柳家灣的人不是都說你娘是被匪人抓走的嗎?”
“我當然知道了,我還知道那匪人是從京城來的,所以我娘一定是被他們抓去京城了。”小姑娘的臉上沒有笑意,她的雙手攥成拳頭,小小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動。
“是你娘告訴過你,京城的匪人會來抓她嗎?”原來如此啊,難怪呢,他能把這個小姑娘順利帶走,并不是別的原因,而是她娘之前就告訴過她。
“我娘不讓我告訴別人,我不會告訴你的。”小姑娘不滿地瞪著他,不說,我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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