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那就是關家要完了,就像當年的沈家一樣。
風光霽月的沈家啊,不止是滿門抄斬,而且還誅連九族。
為何沒有誅連十族,那樣一來,沈家的門生故舊,還有那些曾經引以為豪的姻親們就全都死了,絕了。
如果是那樣,該有多好,省下了今日的麻煩。
屏風后面的人悄無聲息地走出來,楊鋒沒有回頭,雖然他掩飾得很好,可是年紀大了就是大了,他的耳力早就不行了。
但是他的腦子依然好用,他知道屏風后面的人要走出來了。
“剛剛我與你父親所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來人說道,聲音稚嫩,但是卻帶著和年齡不相符的沉穩。
楊鋒沒有回頭,他出神地注視著對面墻上的一幅畫,語聲柔和下來:“當年太皇太后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在山野里放牛。她就這么放啊放啊,一放就是幾年,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受傷的人,她用那頭牛把那人馱回了家。后來官兵來了,挨家挨戶地搜,她把那人藏在自家地窖里,像個沒事人似的,騎著牛在家門口看著。那些官兵們從來沒有見過有小姑娘放牛,只顧看稀罕了,就沒有去搜那個地窖。”
楊鋒嘴角浮現出一抹微笑,墻上的那幅畫上,一個騎牛的少女巧笑嫣然。
“這幅畫是我畫的,那年容嬪有喜,太祖皇帝高興得像個孩子。于是我就畫了這幅畫,想要獻給太祖皇帝,可是最終,我還是把畫掛到了自己的書房里。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不知道,祖父您為何不把這幅畫送給太祖爺呢,或許他老人家看到這幅畫,就會念起與太皇太后的情份。”那人不解。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無論是太祖皇帝還是太皇太后,他們所看重的,從來也不是兒女情長。當年太祖皇帝以名閥公子之身迎娶一個放牛女,你以為是真的悅她嗎?”楊鋒問道。
“不是,那是因為太祖皇帝在楊家養傷,衙門里的人挨家挨戶核對人口時,楊家只好謊稱這是尚未成親的女婿。后來太祖皇帝便娶了太皇太后,并非是悅她,而是報恩。”那人冷冷地說道。
“那我再問你,太皇太后母儀天下,勞心勞力,可否是因為太皇太后心悅太祖皇帝所致?”楊鋒又問。
“非也,太皇太后是一國之母,這是她身為皇后的職責所在。”那人又道,聲音朗朗,稚氣全無。
“那么,山陵崩后,太皇太后力挽狂瀾,掃除奸佞,被人口誅筆伐,依然無所退避,換作是你,可敢這樣做?”楊鋒終于轉過身來,目光凜凜,威嚴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女。
“我會,為了兒孫,為了千秋基業,為了我應得的一切,我會這樣做,我無懼!”少女昂起頭來,仰視著白發蒼蒼的祖父。
她是楊家人,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孫,她的身上流淌著和太皇太后一樣的血,她無所畏懼!
“你要記住今日所說的話,自從你進宮那日開始,龍椅上的那個人就不是你的丈夫,他只是讓你鳳幟高懸的人而已。你要為他生兒育女,你要為他殫思竭慮,這才是你的職責,那些爭寵呷醋的事,交給那些下賤的嬪妃去做,你是楊家女,你是一國之后,你是下一任皇帝之母,無論何時,你都要牢記這一切!”
“是,孫女謹記。”
書房里燈火跳動,烈烈如少女眼中的星光。
三縣五鎮城門森嚴,飛魚衛要抓亂黨,至于是什么亂黨,百姓們不知道,百姓們也不敢問。
月光如水,幾騎踏月而行。白日里他們不敢穿城越縣,只能在晚上繞道山野。
“阿治,你行嗎?要不要來和我共騎?”蝦頭的聲音里沒有關切,只有愉快地打趣。
“滾犢子,你當我是芳菲小丫頭啊,別說這條腿還能行,我就是一條腿也能騎馬。”阿治罵道。
被提到的小丫頭不高興了,她坐在蝦頭身后,忿忿地說:“我才不想和你們坐在一起呢,如果不是沒有合適的小馬,我就和我家小姐一起騎馬了。”
所以啊,不是她非要和蝦頭騎一匹馬不可,是因為沒有能供小姐騎的馬,誰要和他們在一起,她是小姐的人。
許安哈哈大笑,對坐在他身后的沈彤道:“回頭一定要給沈姑娘尋一匹韃子馬。”
“為什么要是韃子嗎?”芳菲不解,許安聲音不大,馬蹄聲聲,也難為這小丫頭能夠聽到了。
“因為韃子馬矮小粗壯,腳程卻是極好的,但是走山路卻比不上我們大齊的馬。”沈彤說道。
芳菲不懂,她也不用去懂,只要跟著小姐,是騎車是走路還是坐船,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
“沈姑娘也懂馬?”許安問道。
“略知一二。”沈彤答道。
深秋時節,寒氣逼人,一群夜鳥被驚得飛起,在夜色里留下一片啼鳴。
當第一道晨光透過樹梢照到每個人身上時,他們已經出了金河府的地界。
幾人下馬,摘下水壺,拿出干糧,在林子里休息。
芳菲照例去查看阿治的傷口,這是小姐教給她的,小姐說行路之人都要學會治傷療傷,不是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大夫的。
芳菲問:“什么是行路之人?”
沈彤道:“找不到家的人就是行路之人,因為我們要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找到家為止。”
芳菲笑得眉眼彎彎:“那我不算,小姐就是我的家,小姐在哪兒,我家就在哪兒。”
沈彤笑了,摸摸芳菲的小卷毛,這孩子真好,心思簡單,就像當年剛進死士營里的她。
那時,她也是把辛五當成自己的家了吧,辛五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辛五說的都是對的,因為她自己什么也不記得,什么也不知道
那邊許安正在對蝦頭說:“你出去打聽打聽,這邊有沒有像金河府那樣在抓亂黨,如果是抓亂黨,究竟是什么亂黨?”
快晌午的時候,蝦頭回來了:“這邊沒有抓人,我找到一個剛剛從金河府回來的貨郎,他說金河府要抓的是焦世通的同黨,焦世通在金河府殺了飛魚衛,是反賊,是亂黨。”
蝦頭咕咚咚喝了幾口水,又道:“我還打聽到一個消息,皇上大婚的日子改了,改在明年開春了,當官的都要往京城送賀禮。”
皇上大婚的日子是欽天監一早定下的,按理說是沒有更改的可能,為什么忽然提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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