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人的想法一旦萌芽,便如野草一般野蠻生長。
匕首在沈彤手中上下翻飛,如同小女孩玩羊拐一般輕松自如。
芳菲學著小姐的樣子,把前幾天剛買的一柄小刀在手中把玩,咣啷一聲,小刀掉到地上,多虧她躲得快,差一點就插到她的腳上了。
芳菲頹然地撿起小刀,羨慕地看著小姐手上的匕首,那把匕首就像長在小姐手上似的。
她嘆了口氣,把小刀洗洗干凈,削了只蘋果。
芳菲把蘋果切成小塊,放在桌上,然后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小姐有心事。
沈彤的確有心事。
但凡是心事,那就是不想對人說起的。
沈彤一遍遍地把玩著匕首,兩世以來,這都是她想心事時會做的事。
盛夏炎熱,但是宜寧郡主所在的地方,是不會缺少冰的,就連沈彤的屋里也擺了冰山,涼意習習。
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宜寧郡主的聲音:“彤彤,來跳百索吧。”
嬤嬤們好生相勸,可是宜寧郡主還是要跳百索,沈彤也不反對,兩個人連同幾個丫鬟,玩了半個時辰,全都曬得紅彤彤的,衣裳都被汗浸透了。
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沈彤神清氣爽,換了干凈衣裳,去找宜寧郡主吃飯。
宜寧郡主獻寶似的拿出一瓶酒來,酒用水晶瓶子裝著,丹紅如血。
“這是西域人的葡萄酒,用冰鎮了一下午了,瞧,有三瓶呢,一點兒也不辣。”
在西安時,宜寧郡主見過父兄喝過這種酒,可是無論是父兄還是丁側妃,全都不讓她喝酒,現在到了榆林,沒有人管著,當然要喝個夠啦。
酒里加了果子和冰糖,不但不辣,也少了酸澀,配著同樣偷偷從外面買回來的臘牛肉,真是人間美味。
宜寧郡主感慨:“我已經有八天沒有吃過肉了,嘴里淡出鳥來了。”
也不知她是從哪里學來的粗話,一旁的嬤嬤直皺眉,正想出言告誡,宜寧郡主揮揮手:“嬤嬤,你就讓我放松放松吧,我很可憐的。”
是啊,十一歲的小姑娘離鄉背井住在寺院里,清規戒律一大堆,想吃口肉還要偷偷摸摸,嬤嬤心里不忍,悄悄退了出去。
宜寧郡主索性揮揮手,對屋里服侍的丫鬟們說道:“出去,都出去,今天不用你們服侍了。”
因為是偷偷吃肉喝酒,所以能留在身邊服侍的也只有幾個親信,現在全都退出去了,屋里只有宜寧郡主和沈彤兩個人。
“來,彤彤,我們今天不醉不歸,嘿嘿,我還沒有喝醉過呢,可惜這酒不醉人。”宜寧郡主咕咚咚喝了半杯。
沈彤長嘆:“我比你好一些,偶爾還能出去解解饞。”
“彤彤你不夠意思啊,為什么不給我帶些回來?”想想沒有肉吃的日子,宜寧郡主流不盡的辛酸淚。
沈彤哈哈大笑,給宜寧郡主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是我不對,我敬你!”
“下次不許這樣了,好姐妹,有肉大家一起吃!”宜寧郡主一飲而盡,喝酒的感覺真好啊!
“有肉一起吃!”沈彤同樣一飲而盡。
“彤彤你知道嗎?我在王府的時候從來也沒有這樣喝過酒,唉,父王管著我,母妃管著我,三哥七哥管著我,夫人也管著我,還有乳娘啦嬤嬤啦,她們都能管著我,我好羨慕你啊!”宜寧郡主索性把整瓶酒拿到自己面前,又把另一瓶推到沈彤面前。
“是啊,阿娘從來不會管著我,我想去逛街就去逛街,我想不學針線就不學針線,我要來榆林,阿娘也只是問了一句,便答應了......”沈彤說到這里,趴在桌子上格格地笑出了聲。
“我如果也像你這樣就好了,彤彤,我長這么大,榆林是我到過的最遠的地方......不對,不對,我也只來過榆林,除了西安和榆林,我哪里也沒有去過......”宜寧郡主打了個嗝兒,真好,就連酒嗝兒都是甜的。
“彤彤,我想王府了......我想父王......想夫人......想大黃......”宜寧郡主的眼皮很沉,她半瞇著眼睛,又喝了一口酒,這酒真好喝,甜甜的。
沈彤依然趴在桌子上,她的面前有酒,酒香熏人,她似乎回到曾經去過的那片山谷:“我去過很多地方,很多......其實我哪里都不想去......我想做個好女兒,可我好像失敗了......失敗了......”
誰說這酒不醉人啊,丫鬟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個醉得人事不知的小姑娘抬回各自的臥房。
沈彤醒來時,已是次日的晌午,她揉揉眼睛,只覺得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小姐,你醒啦!”芳菲端過一碗酸梅湯,笑著說道,“潤潤嗓子吧。”
嗓子果然又干又澀,一碗酸梅湯下肚,嗓子舒服了,沈彤也想起昨天的事來。
“我喝醉了?”沈彤遲疑了一下,沒等芳菲回答,又繼續問道,“我喝醉以后說了什么?”
“小姐整晚都在喊阿娘,您一定是想家想太太了”,芳菲扁扁嘴,“我也想家了,我想桔子,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桔子被阿治哥養瘦了。”
沈彤彎了彎嘴角,芳菲說錯了,她來榆林這些日子,從來也沒有想過家......
她嘗試過要做一個好女兒,可是她沒有做到。
她甚至都不想家......
下午的時候,當芳菲舉著一支糖人兒跑進來時,就看到沈彤神采奕奕的笑臉。
“小姐,糖人兒!”芳菲把糖人兒在沈彤面前晃了晃。
這是她們主仆才懂的。
離普渡寺不遠有間小小的素菜館子,沈彤和芳菲趕到的時候,伙計已經把菜上全了。
望著一桌素菜,沈彤無奈地笑了。
“下次能換個地方嗎?”沈彤問道。
“沒辦法,離這里近的都是素菜館子。”許安也笑了。
“有什么事嗎?”沈彤沒拿筷子,這些用豆腐做的素雞素鴨,她實在沒有胃口。
“上次阿治來的時候,見過的那個脂粉鋪子的老伙計,我們也找到了。他說就在半個月前,還有人打聽過十幾年前在榆林脂粉鋪子的事,因為那人之前聽阿治打聽過,所以就留了心眼,什么也沒有說。”許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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