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江婆子也去睡了,沈彤徹底沒了睡意。
她找店小二借了筆墨紙硯,回到屋里,把睡得四仰八叉的芳菲拖到一旁,騰出地方,盤膝坐在炕桌前寫信。
信有兩封。
一封是寫給蕭韌的,另一封寫給燕北郡王。
次日天剛亮,沈彤便讓大餅去寄信。
大餅寄了信從外面回來,手里提著燒餅油條,他把買來的早點放在桌上,對沈彤說道:“沈姑娘,我又看到那個長得像崔小魚的人了。”
沈彤對大餅說的這個人有印像,大餅曾經在楊柳胡同見過他。
“在哪里看到的?”沈彤問道。
“在棺材鋪。”大餅壓低聲音說道。
外人可能以為棺材鋪就是普通的棺材鋪,沈彤卻知道那是秦王府在京城的暗哨。
大餅給蕭韌的信也是送到那里,由那里的人以特殊渠道送到西安。
今天一大早,大餅先是去棺材鋪寄信,然后又去的官驛。
沈彤沒有吃驚,這是她意料之中的。
崔家隸屬于蔣雙流,那個長得像崔小魚的人,十有八、九也和崔家有關系,他出現在棺材鋪里并不意外。
忽然,沈彤想起一件事來,問道:“上次他出現在楊柳胡同時,你能確定他也是盯著那女子的住處?”
“確定,早在那女子住進去之前,他隔三差五就會到那里去,擺攤的婆子常常看到他。”大餅肯定地說道。
沈彤蹙起了眉頭,這人既然能夠出入棺材鋪,要么是西北來的查子,要么就是蔣雙流的手下,無論他隸屬于他們中的哪一方,這人都是秦王的人。
而楊柳胡同的那處宅子,以前曾經住過紅娘子。
如果那女子就是紅娘子,那么在她離開京城之后的這些日子里,那個人一直都在守株待兔,他猜到她會回來,也猜到她回來后會住到那里去。
而這人是秦王的人......
秦王已經知道紅娘子的存在?他肯定早就猜到當日擄走先帝的不是什么招紅袖,而是紅娘子了。
令沈彤擔憂的,不是秦王知道紅娘子的存在,而是秦王已經知道紅娘子又回來了,帶著先帝回來了。
不知為何,沈彤想要找個遠離紛爭,遠離塵囂的地方,把那女子藏起來。
就像藏起燕北郡王一樣,不同的是,燕北郡王是找個地方長大,而她是想找個地方讓這個女子頤養天年。
想到這里,沈彤自嘲地笑了。
這女子頂多三十或四十歲,她怎么會想到頤養天年這個詞的。
沈彤知道是不能打聽那些人的事,也打聽不到。
可是她還是問大餅:“能知道他現在在盯哪條線嗎?”
那女子就要搬出楊柳胡同了,或者現在已經走了。
大餅撓撓頭,為難地說道:“這個不好打聽。”
“嗯,我知道了。”大餅是蕭韌的人,沈彤不想讓他為難。
她要自己想辦法。
可是這辦法卻不好想,首先,她壓根就不知道那人長得什么樣子。
什么崔小魚,或許小時候見過吧,可是她早就不記得是誰了。
偌大的京城,要找一個根本不知道長相的人,比登天都難,何況還要殺了這個人。
對,沈彤就是想把他做掉,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斷了秦王的這條線,至少在一段時間內讓這個人杳無音訊,即使有人接替他,也是以后的事了。
按照前世的發展,四年之后,秦王會稱帝,又三年,打進京城。
不過上一世皇帝還是那個皇帝,沒有現在的小皇帝,這一世有些事情已經改變了。
沈彤心里很清楚,如果這一世秦王還能奪了天下,那她現在只要維持和秦王府的良好關系,以后就能過安樂日子。
可是她找到了燕北郡王,就注定更多的事情改變了。
而現在,連她自己也想不到,她竟然會為了一個剛剛認識不久的女子,要殺掉秦王的人。
楊柳胡同里的那處宅子果然空了出來,門口重又貼上“吉屋招租”的大紅紙。
大餅問過牙行,原來這房子已經由牙行買下來了,也就是說,紅娘子把房子賣了。
沈彤的心沉了下去。
紅娘子賣掉這處宅子,既意味著不會再回來住,同時也意味著,她要割斷所有與她有聯系的事物,她是要去赴死嗎?
接下來的日子里,沈彤重又戴上人皮面具,每天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閑逛,偶爾,她也會到棺材鋪附近轉轉,她雖然沒有見過那個與崔小魚相像的人,但是大餅給她描繪過那人的長相,一個俊朗的少年。
不過這些人想要改變相貌并不難,他們是探子,精于易容。
好在這些日子京城里沒有大事發生,像是雨過天晴后的悠然藍天,又像是狂風暴雨前的短暫平靜。
沒有楊勤的消息,更沒有人提起先帝,京城里的人早已不記得那個曾經的皇帝了。
現在的皇帝是被太皇太后抱著坐在龍椅上的那個,未滿周歲。
有時,沈彤會遠遠地看到一個高挑的背影,她追上去,卻發現并不是她想看到的人。
有時,沈彤會坐在那家賣雪花酪的鋪子里,只吃一碗雪花酪,她下意識地不敢多吃,雖然她也不知道女孩子為何不能多吃。
后來,經過楊柳胡同時,沈彤決定了一件事。
她租下了那處宅子。
每月租金十五兩,押一付三,算起來比住在客棧要便宜。
這是兩進宅子,后院是個兩層的小樓,五個人住在里面空空蕩蕩,搬進去的那天,芳菲和大餅在小樓上又喊又叫。
江婆子給了客棧掌柜的二兩銀子,留了新地址,若是有書信寄過來,請他們給送到楊柳胡同。
沒想到書信還沒有送過來,卻來了人。
沈彤五人搬進楊柳胡同的第五天。
夜半,外面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大餅和韓無忌住在前院,兩人吃了一驚,這個時辰街上早就宵禁了,再說,他們在京城里就沒有熟人啊,難道是棺材鋪的人?
大餅的心都懸了起來,棺材鋪不會來找他們,可一旦找了,那就是有大事。
韓無忌卻沒有想這么多,他緊握著一根齊眉棍站到門邊,擺出一副要打悶棍的架勢。
大餅問道:“誰啊?”
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請問芳菲妹子是住在這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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