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有暗紅色的液體順著青鋼短劍劍脊的凹槽汩汩留下。
這把短劍和一般用來比武的劍完全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劍脊的細槽。
這是血槽,專為放血而留的設計。
開有血槽的刀劍,由于刃部并不平坦光滑,能夠使得傷口變得不規則,刺入時不平坦表面帶入血液的空氣形成的泡沫,可以使得對傷口的急救變得更為困難,也使傷口的愈合變得更困難,達到更大的殺傷效果。
有血槽的刀,拔刀更快,殺人也就更快。
但本來,普通的劍是不會有血槽的。
劍被稱為百兵之君,這般殘忍的設計只有殺手用的匕首才會有。
而這個黑衣人拿著的短劍已經不能被稱之為劍。
這是一把完全的殺器。
暗紅色的血在血槽上流淌,滴落在地上匯聚成一灘。
朱鸞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這不是她的血,她的身體的血已經快流干了,她已經沒法流出這么多的血了。
短劍扎入了一個人赤裸的手臂,這不是她的手臂,這個人的手臂雖然看上去瘦弱,透露著新生的嫩紅,但依舊能看出來,這是男孩子的手臂。
劍深深的扎入少年的肉體,劍尖從手臂內側微微透出,這一劍過于迅猛,居然直接將少年的手臂扎穿。
但劍身卡入了少年的臂骨,在千鈞一發之時止住了前刺之勢,劍尖沒有觸到朱鸞的咽喉。
在剛剛一瞬間的搏殺里,朱鸞本應該死了,但她沒有死。
“哈,哈。”
渾身赤裸的少年大口喘著氣,臉因為疼痛而扭曲,但嘴角得意的上揚,咧嘴一笑。
“你是當我死了嗎?”朱戎看著一直視他于無物的黑衣人說道。
“哦?”黑衣人緊握著手上的短劍瞇起了眼睛。
這個廢物,居然……
他收錢殺人多年,從未失手,這單生意本來也是園子里接到的最簡單好做的一單。
因為不過是趁亂殺一個廢人而已。
英國公府這樣的地方在他們這種人眼里不過是個沒用的花架子,連境界高的供奉都沒有,進出簡直如履平地。
但他在此行之所以從未失手,就是因為他從不小看對手,一直謹慎小心。
雖然他在干這行的過程中,也常常遇到意外,但這次接連遇上兩個出乎他預料的事,還是讓他十分驚奇。
首先是這個幾乎在垂死邊緣的女子。
黑衣人并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女是什么人,只是做為一個在修行道里浸淫多年,甚至在軍中待過一段時間的殺手,他能隱晦地感覺到這個女子的不同尋常。
即便她看上去下一秒死去都不會讓人感到奇怪,但這個女人的存在給他帶來恐懼,那是修行者和一個前軍人本能里的恐懼。
所以他改變目標,在殺死那個廢人之前,他打算先殺死她。
但沒想到,沒能馬上殺死她。
而那個原本軟趴趴地躺在浴桶里半死不活的小少爺,居然不知何時來到了拼劍的兩人身邊,在最關鍵的時候用血肉之軀為這個女人擋下了必殺的一劍。
黑衣人皺起了眉頭,緊握短劍慢慢扭動,惡意攪動劍尖插入的血肉。
朱戎悶哼一聲,隨后蒼白的臉頰上再次露出微笑。
“事到如今,這種程度我難道還會覺得痛嗎?”
怎么回事?
被殺人的絕望和痛叫曾經是黑衣人在執行任務時最大的愉悅,但事到如今卻沒有收到自己想象中的效果,讓他內心充滿煩躁。
他一把拔出插在朱戎手臂里的短劍,刺出第二劍。
正是因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煩躁,黑衣人的第二劍比正常水準慢了少許。
也正是利用這極短暫的時間,朱鸞來得及調動乏力的手臂將重劍再往前狠狠刺出。
她的劍原本離黑衣人眉心只有三寸之地,在朱戎擋劍止住黑衣人的劍勢后,重劍的劍尖終于到達了黑衣人的眉心。
朱戎側目而視,看到朱鸞的劍到達后,少年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但朱鸞的臉上的表情依舊嚴峻。
就在朱鸞的劍尖即將觸上黑衣人的眉心之時,發生了在朱戎眼里看起來非常難以想像的事。
意識到少女劍尖的侵入,黑衣人臉色驟然一變,一聲厲嘯迸出雙唇,第二劍不再前劈,左手的手指瞬息舉至眉心,夾住了朱鸞拼盡全力刺出的劍尖!
他的手指與朱鸞的劍尖之間隱隱隔著一根頭發絲的距離,并沒有完全觸實,但就在那極細微的縫隙里,似乎有某種力量充斥其間,如綿一般緊實。
朱鸞的劍再也不能前進一寸。
少年瞪著眼睛,看著黑衣人的指尖與朱鸞的劍尖接觸的地方,內心無比不甘。
黑衣人臉上露出余裕的笑,隨即眼神變得狠厲,他覺得自己終于生起氣來,不想再陪這兩個小孩子再玩下去了。
即便不用劍,作為修行者,他殺死這個女人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黑衣人以恐怖的速度摧動念力,原本充斥在整個空間里真氣被瞬間收起,同時被黑衣人匯聚在指間洶涌泄出!
朱鸞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在瞬間之內變得無比蒼白。
修行者霸道鋒利的內勁從他的指間傳遞到重劍之上,然后順著劍身穿到朱鸞握著劍柄的手上,劍尖像是陷入了粘膩的沼澤,無論如何都無法拔出,朱鸞連手掌都被那內勁緊緊吸附在劍柄之上,聽著腕骨處傳來格格碎響,感受著身體承受著的恐怖力量,朱鸞緊緊咬著牙悶哼不退。
她隱隱感覺到身體內有某種很珍貴的東西,正順著劍柄不斷流失。
朱戎敏銳地感覺到了少女的狀態不對勁,但在修行者的威壓下,他感覺整個人都像被壓在龐然大物之下無法動彈,他勉力抬起頭,啞著嗓子朝少女嘶吼。
“快把劍放下!”
少女一動不動。
少年睜大眼睛。
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他所曾讀過的曾祖父在軍中寫下的手札。
那里面仔細描繪了大周的軍隊和軍人,讓他心馳神往。
而那個無禮的,永遠用漫不經心的態度對他說話的女人。
就在這一瞬間,在少年模糊的眼簾里,她給他的感覺改變了。
此時的她就像是個正站在草原決戰的最前線,拼命抵抗著后金王庭恐怖沖擊的大周軍人。
一步不退,因為退……便是一潰千里。
她一人站在那里,就是最堅實的城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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