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的更高了一些,月華靜靜流淌,透過斑駁樹影,給厚厚的雪地再添一份晶瑩。
周圍靜極了,偶爾能聽到兩聲遠方傳來的猛獸哮聲,在這寂靜的空間里,只能看到兩人重疊的身影。
在橫七豎八倒下的松樹叢中,宋懷竹背著朱鸞時而輕巧地躍起,朱鸞來的時候,面對這堆像是叢林探險的障礙物般的樹干,廢了不小的力氣,但宋懷竹穿掠在樹干和枝葉之間的身形輕若鴻羽快如閃電,腳下沒有絲毫停歇,動作卻精確得好像事先演算過無數次一般。
完全不像是大病初愈背上還背著一個人。
如果不是身上男人脊背冷的如同一塊鋼板一般,朱鸞很難想象之前那個凍的半死不活的人事他。
這個人簡直不是人。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松林的盡頭,朱鸞再次回到了方才阿元送她過來的那條路上,不過背著他的人換了一個。
宋懷竹踏著一地碎銀,背著朱鸞朝著遠方的燈火前行。
雖然寒毒的勁剛剛過去,身體一陣陣脫力,但宋懷竹并沒有放慢速度。
“你冷嗎?”宋懷竹背著朱鸞登上山坡,忽然問道。
朱鸞克制著胸口的氣血翻涌,趴在他背上搖頭,“不冷,”她說道。
聽得女子聲音低低響在自己頭頂上方,宋懷竹偏了偏頭,她說話時胸膛微微震動,在聲音到達之前,感觸就傳達到了他這里。
他的手臂已經凍的僵硬,但他的身體卻不像以前每次那樣冰冷。
身上女子的溫度切切實實地傳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方才,那個女子微笑著說著那番話的時候,他還記得他當時瞬間不知該說些什么是好。
他很少和女子打交道,修行的地方更是遇不到什么女子,只有偶爾去劍閣的時候,才偶爾有女子糾纏。
但即便宋懷竹沒什么和女子接觸的經驗,但他也知道正常女子是不會這么說話的。應該是這樣。
還是那句話。眼前這女子這行徑實在是…………太不矜持了。
當宋懷竹以自己身體過于冰冷,恐怕會凍傷她的理由拒絕的時候,這個女子居然說她不怕冷,但今晚實在是懶得走路了。
在這么爭執下去也沒有任何用處,宋懷竹無奈背起她,只希望能盡快把她送回去。
就在她趴到自己背上的時候,他聽見了這女子在自己的耳邊帶著笑意說道,“抱著我會更暖和一點。”
這都是寫什么跟什么。
宋懷竹看著不遠處的禪房,搖了搖頭,似是想要將剛剛的事情忘記。
不冷嗎?
“真是滿嘴謊言的女人。”宋懷竹忽然說道。
“真是個滿嘴謊言的男人。”背上的女子回敬道。
宋懷竹再次沉默了。
即便這女子沒有什么真話,但有一句話是真的。
背起她,真的暖和了不少。
他的后背與她那相觸灼熱的溫度,漸漸彌漫至全身,溫暖得令被折磨了大半夜的他居然有了些睡意。
今晚大概能睡個好覺。
穿過叢叢山林,積滿白雪的高墻出現在眼前。
宋懷竹衣袖一振,帶著朱鸞直飛而起,虛空蹈步如登云梯,朱鸞眼前一花,就發現他已經站在了靈巖寺高墻的頂端。
不遠處還能看到衛兵在禪房外巡視的身影。
男人的氣息變得很輕,即便是修行者可以探查,恐怕也難以發現他。
站在墻頭的身姿散逸漫然,瓦片上的積雪都沒有被拂下半分。
隨后朱鸞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回過神來,宋懷竹已經帶著她一躍而下,站在了那棵阿元曾經蹲過的大樹下。
朱鸞低下頭,發現即便是從那么高的地方落下,宋懷竹留下的足跡卻比阿元還要淺。
點塵不驚。
“就是這里了,”朱鸞看著那個熟悉的窗臺說道,“謝謝你送我回來。”
宋懷竹張了張口,最后還是保持了沉默。
他緩步走到窗邊,這扇窗戶是從里面才能推開的,朱鸞走的時候也沒能插上插銷。
宋懷竹將手掌放在窗扇上,他的手掌宛若有吸力,窗戶被掀了開。
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宮里特有的甜美的帳中香的味道。
宋懷竹的眼神閃了閃,停下來像是在想什么,他微微調整了下氣息,隨后低低道,“松手。”
朱鸞聞言松手,身體順著宋懷竹的背滑下,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掉到雪地里,想必會很是凄慘。
天旋地轉,宋懷竹腰間玉玦的穗子劃過一道弧線,冰冷的手臂扶著朱鸞的背,帶著她在空中一個翻轉,宋懷竹轉身,朱鸞被兜到了他的臂彎里。
宋懷竹的動作極快,觸之及收,迅速將朱鸞抱上了窗臺。
像是在擺脫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朱鸞莫名想起了當時在暮云樓手足無措的新安郡王,嘴角露出一絲笑,心情有些愉快。
宋懷竹站在她面前,默默看著坐在窗臺上的少女,身上依舊環繞著安靜幽冷的氣息,霧靄迷深的眼睛看不出情緒,白玉面具下半遮半掩的臉龐朦朧不清,在皓皓銀月下越發顯得淡漠。
宋懷竹看著朱鸞聲音平平地說道,“我先走了。”
朱鸞灑然一笑,“慢走。”
宋懷竹走出幾步,在月光下忽然轉身,看著朱鸞道,“現在是真的不冷。”
說完不等朱鸞回應,他立即轉身,摸了摸胸口,隨足尖點地,消失在雪夜中。
朱鸞愣了愣,笑了笑,撐著窗臺轉身,將原本放在外面的腿,放到了里面。她
深深吸了一口屋內的暖香,俯身脫下濕透的襪子丟在墻角,輕輕一躍,赤足踩在了屋內鋪在地面的柔軟毛毯上。
朱鸞朝屋角的暖爐走去,丟入兩塊銀絲炭,撥了撥火星。
暖意從頭泛到腳,朱鸞揉了揉被冰的有些發麻的心口,打了個呵欠。
“回來了?”屋內冷不防響起女子清冷的聲音。
朱鸞怔了怔,轉身看向屋內的大床,晉陽公主閉目躺在床頭,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般,但就在朱鸞看過去的剎那,床上的女子睜開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晉陽,”朱鸞笑了笑,“你醒著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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