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觀戰的高臺上,所有官員都沉浸在剛剛的劍舞帶來的震撼中。
“不愧是段駙馬的弟弟啊……”晉陽公主身邊陶女官搖頭贊嘆,眼角泛淚,“上次看到這般震撼人心的劍舞,還是十五年前大公主劍舞的時候呢!”
晉陽公主皺眉,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憶,冷淡道:“她那劍舞根本不是震撼而是滲人吧。”
“那是因為殿下看的時候年紀太小了,”陶女官聞言捂嘴笑起來,“小孩子能看到很多大人看不到的東西呢。”
晉陽公主搖了搖頭,招手讓旁邊的文吏拿來考生六藝場次安排的簿子,一邊翻看一邊問道,“聽說六藝都是考生自主選擇的?”
一旁的方伯年點頭,“對啊,只可惜那些和段二公子選了同場的考生,大部分都棄權了。”
有官員附和,“是啊,偏偏二公子選的還是舞這種感染力強的種類,比段尚書當年參加鄉試時的影響還要大。”
段浩初么……
想到段浩初就難免會想到那個人呢。
晉陽公主過來其實也就是好奇她的選擇。
不知道那個人這次會選什么科目。晉陽公主一目十行地看考生名單,心不在焉地想。
小時候倒是常看那人和母后下棋,大抵會選棋吧。選棋也好,能不驚動太多人就平穩地結束……
那邊官員們的對話還在繼續。
“舞那邊的場子應該完了吧?終于可以安心看看其他場子嘍,”有官員笑道,“畢竟不會有人敢在段立崢后面跳舞嘛!”
其他官員也笑著附和,有人漫不經心地第三場的高臺上瞟了一眼,突然驚叫道。
“不對,怎么還有一個人上場?”
官員們的笑聲截然而止。
晉陽公主翻過一頁,感受到場間氣氛的改變,有些奇怪地看過去,“怎么了這是?”
一旁的方伯年臉上也有些驚訝,隨后很快平靜下來,笑著道,“沒什么,不過是沒料到第三場居然還有人上場。”
“唔……那還真是勇氣可嘉,誰啊這是?”晉陽公主敷衍道,隨后低下頭,指尖拂過紙張。
方伯年張望一下,隨后老人驚訝地睜大眼睛,“咦?是個女……”
就在方伯年開口的瞬間,停留在紙張上的晉陽公主的指尖突然僵住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白紙黑字,霍然抬頭。
旁邊的其他官員此時也看清了。
“那不是那個英國公府的朱九小姐嗎?”有人失聲喊道。
天泉書院朱瑛,舞。
晉陽公主死死盯著簿子上的白紙黑字,聲音宛如從牙縫里擠出,“這真的是考生們自己選的科目?”
“是啊,”方伯年聞言愣了下答道,不明白晉陽公主為何如此在意。
扯淡。
晉陽公主磨牙。
這絕對不是她自己選的。
晉陽公主抬起頭,看著走上高臺的少女,一種風雨欲來的不詳預感襲上心頭。
到底是哪個天才想起來讓她跳舞的?
“你再說一遍,”文吏瞪眼,“你說什么?”
聽到朱鸞的回答,眼前的文吏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當然要考,”朱鸞已經邁步向高臺邊的階梯走去,“既然來參加鄉試哪有不考試的道理。”
她的語氣太過理所應當,文吏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后快步追上去,“你……”
“我什么?”前面登上階梯的少女回頭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什么時候不棄考還成了奇怪的事?”
雖然站的高,但她的語調依舊稀松平常,但文吏突然覺得背后汗毛豎起,身上泛起涼意。
文吏不由得退后一步,不知為何竟有些心虛,隨后意識到了又唾棄自己的反應。
“沒什么,”他努力擠出冷硬的聲音,讓自己看上去鐵面無私,“既然要考就趕緊上去,不要浪費考官和樂師的時間。”
朱鸞朝他微笑,看上去柔弱可親,剛剛一瞬間的寒意就像是文吏的錯覺,隨后頭也不回走上高臺。
朱鸞走進樂棚,樂師們正各自整理樂器。
“哪里來的姑娘?”有樂師奇道。
此時外面的文吏高聲。
“第三場第七十七號入場。”
朱鸞拿出寫有考號的竹牌,無言地指了指竹牌又指了指自己。
樂棚里樂師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怎么回事?這個丫頭是考生?”
“這是要我們為女人奏樂?”
“把我們當成青樓樂師嗎?真是奇恥大辱!”
朱鸞面色沉靜地看著一臉不虞的樂師們。
樂師的地位低下,其中也分三六九等。除了宮廷樂師,一般為女子奏樂的樂師都是青樓教坊里的落魄人,這些自詡清高在官府入籍的樂師向來只為世家貴族的公子哥伴奏。
連世家小姐一般都只能請青樓里的大家或者用自家養的樂師。
“也罷,職責所在。”一位年長的樂師道,“既然是考生,大家就配合一下吧。”
他負責琵琶,看上去似乎很有威信,一開口其他樂師都安靜了下來。
“嘛……華司樂都這么說了……”其他樂師紛紛點頭。
原來是集樂官學官于一身司樂大人。
朱鸞看了一眼琵琶師。
“這位小姐要奏什么?”華司樂問道。
朱鸞走上前來,“有幾處編曲需要改一下,我寫在紙上吧。”
說完她將手伸到樂師面前的幾案上,那里還擺著之前段立崢寫好的樂譜,旁邊擺著筆墨。
朱鸞正要伸手去夠筆墨,突然坐在筆墨前的一個樂師忍無可忍拂袖而過。
硯臺和筆墨全部飛了出去,在地上留下淋漓的墨跡。
“墨軒!”華司樂喝道。
年輕樂師別過頭去沒有說話。
“抱歉,年輕人難免有些沖動。”華司樂對朱鸞道,但臉上沒有絲毫歉意。
“但如果你是想模仿段二公子的話,還是算了吧。”老人搖頭,“一介女子就不要染指編曲了,選個名曲吧。”
老人沉聲說道。
“不過別把上不了臺面的淫詞艷曲給拿出來了,”旁邊另一個中年樂師譏諷道,“那些我們可是不會奏的。”
朱鸞低下頭看著地上淋漓的墨跡沒有說話。
隨后她上前一把拿起桌上的琴刀。
“你要做什么!”有琴師驚恐道。
刷刷幾聲,朱鸞在木案上刻下一行大字,將琴刀一丟。
“奏這個吧。”
說完大步走出了樂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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