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朱鸞和段立崢出來,門口人潮涌涌,還響起了歡呼聲。
“二公子!二公子!”
段立崢名滿天下,是武試首名大熱,這樣的呼聲并不奇怪。
但就在這樣的呼聲中,還夾著其他的聲音。
“九小姐!”
這樣的聲音并不多,但總是能聽到兩三聲。特別是看到段立崢和朱鸞兩人離的極近的時候。
平素的冷嘲熱諷少了不少,竟有大部分民眾是在給朱鸞喝彩。
段立崢無暇注意這些,修行者走起路來比普通人不客氣的多,眼前少女的腳步虛軟,而他則用肩膀替嬌小的她擋去人流。
而沒過多久,段立崢的壓力驟然減輕,人潮如水避開,身前的女子抬起頭來。
段立崢抬眼望去,發現是黑甲衛們到了。
黑色鐵甲散發著讓人膽寒的氣息,站在最前面的那個身影有些熟悉。
無論民眾還是修行者,對于黑甲衛都有著天然的畏懼,所有人都避讓開來。
朱鸞沒有動,段立崢也沒有動。
黑甲衛們如夜般漆黑的面甲下雙眸射出冷冷的視線,朱鸞低下頭,往旁邊挪了挪,段立崢跟著挪動。
小個子的黑甲衛做了個手勢,其他黑甲衛列隊進入考棚搬運試卷,他走在最后面。
黑甲衛從少女身邊擦肩而過。
朱鸞目不斜視。
段立崢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語。
而就在最后那人經過時,少女不經意地轉頭,看向他這邊。
段立崢一愣,隨后只見面前的少女輕啟朱唇,說了一句話。
她說,“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這是一句詩。
但對于正值青春的男女,這句詩有不一樣的意義。
在神都高樓里,在花市燈會里,在私塾鄉學里,在才子佳人的話本里,在那些充滿詩意春情的夜晚,總會有這樣的詩在一些悄悄話里,在一些小紙條里,在少年少女的眼神里出現。
這是一個邀約,也是一個暗號。
段立崢在神都也好在徽州也好,收到過很多這樣的暗示。
而今日夕陽西下,當著徽州成百上千民眾的面,他的未婚妻看著他,說出了這樣近乎暗示的邀約。
段立崢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對一個男子念這句詩的意義。
她笑起來薄薄彎起來的雙唇和淡淡的酒窩顯得十分干凈無邪。
這是要約會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段立崢的想法就被他遏止了。
少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像是什么都沒聽到從他們面前經過的黑甲衛,在心里嘆了口氣。
其他聽到這句話的人都用曖昧的眼神看著這邊,而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眼神依舊平靜如水。
眸中一點羞意也沒有。
自己怎么就認識了這樣一個女人。
“九妹妹。”熟悉的呼喚傳來。
一個俊秀的少年和一個身體健壯的大漢站在面前。
朱戎朝朱鸞伸出手道,“回家吧。”
朱鸞握住他的手。
在無數徽州民眾的注視下與街道兩旁的喝彩聲里,朱鸞等人離開。
日與夜的界限,便是黃昏。
時值盛夏,柳條隨著夜風搖曳,在月光下留下淡淡殘影。
耳邊響起夏蟲的低鳴,實在是非常朦朧的氣氛。
段立崢走進夏夜里的柳樹林,看著此情此景忍不住感慨。
不是楊樹林就是柳樹林,那人看來真的很喜歡小樹林這種地方。
月光如水,容顏如仙的少年抬起頭,看向升上柳梢頭的月亮,也看向那個扶著樹干坐在樹上遠眺的少女。
之前都困成那樣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那么高的。
段立崢就站在樹下,看著那個坐在樹上少女的身影,站了很久,直到那個看上去在遠眺其實是睡著了的少女醒來,低頭看向他。
“你怎么站在這兒呢?”
朱鸞低下頭,就看見了這兩天一直見到的那張臉。
少年的頭微微的仰著,那張很難用言語來形容臉在月光的加持下更加柔和,俊美到只能俗套的用完美二字描述。
即便一直看,也很難厭倦。
的確賞心悅目。
但此時看著,朱鸞的目光難免復雜。
“我在馬車上和你說過了,”少女坐在樹上輕聲道,“當時是因為人太多,只能如此傳達暗語。”
“我知道啊,”少年不經意地笑起來,“但其他人都聽見了,既然要做樣子,自然要配合到底。”
段立崢呼出一口氣,“既然當時你是面對我說的,我也就只好一起來了。”
朱鸞臉色愈發復雜。
看到她那個樣子,段立崢調笑道:“再說了,我未婚妻晚上出來跟別的男人私會,我既然知道,怎么好放心呆在家里。”
少年臉上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當然是要在一旁監視。”
這都什么跟什么。
朱鸞無奈地笑笑。
段立崢轉過身去,看著月光下柳條的陰影,也露出了同樣無奈地笑容。
是的,她和他解釋過,即便她不解釋他當場也就意識到了。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話是面對他說的,卻不是對他說的。
這是一個邀約。里面有一個地址,一個時間。
隱藏在曖昧的調情中的,是一個接頭的暗語。
而邀請的對象,不是他。
在隱隱的蟲鳴中,傳來了極輕的,鎧甲摩擦的聲音。
那鎧甲實在是太黑了,那人的身影完全浸入了夜色中,不注意看簡直發現不了。
唯有薄薄的月色,才能把他從黑夜里撈出來。
瘦小的黑甲衛一步步從黑暗中走出,暴露在如水的月光中。
“你來了。”
樹上的女子低下頭說道。
木心走到樹下,對同樣站在樹下的男子視若無睹,仰起頭后才放下面甲。
“將軍。”
朱鸞看他一眼,“叫我的名字。”
樹下的男子怔了怔,但反應速度極快,令行禁止。
“朱瑛。”
“晚上好,木校尉。”朱鸞朝他揮了揮手。
木心不是很適應這種沒見過的打招呼方式,專注地看著樹上的女子,“找我什么事?”木心問道。
“今日的試卷,請問已經送去了嗎?”朱鸞問道。
“已經在路上了。”木心答道。
原來如此。果然是為了鄉試。段立崢在一旁呼出一口氣。也不知是不是松了一口氣。
但下一刻那男人一句話,段立崢就再也淡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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