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規定,悄無聲息地存在著。
至今沒有被廢除。
畢竟是個可有可無的規定。
那個規定是這樣的。
在外圍群眾涌入的時候,會隨機撒出一百票給這些人,而在最后結束的時候,這些人可以把這些票寫上喜歡的人的名字,投入一個投票箱內。
這其實是一個妥協后的規定。
天后娘娘當年其實是準備在會試六藝中,徹底引入民主投票的制度,以投票和專業考官評分結合的方式,算最后的分數。
但因為規模太大,時間不充足,和會被世家利用等弊端,最終沒有付諸實行。
而娘娘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的,設了一個百票隨機的制度。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火種。
成千上萬的圍觀者里,只放百票,根本不知什么人會拿到。
以人群基數來看,大部分都會落入目不識丁的普通百姓手中。
和考生毫無關系的普通百姓拿到這個票,不少都懶得在最后寫什么名字,還要擠過那么多人去給素不相識的人投這個票。
大多拿到就扔了,誰還會廢這個事。
投票什么的,自古以來就沒聽說過。
就算投,百姓們喜好各異,會試舉子的水平也很難有很大差距,票也分散,在百分制的會試里,一個人最多加上個一兩分,也沒啥影響。
就像是后世投票制度里的散票。
濺不起水花。
所以這才廷議上才通過了,就當做哄皇位上的女皇帝高興罷了。
事實上,每一屆會試,那個所謂的票箱從沒有裝滿過,稀稀拉拉能回收個十幾票就不錯了。
久而久之,人們就把這個制度當成了一個形式。
一個形式……
天策書院內,負責評分六藝的總考官看著地上裝的滿滿當當的票箱,臉色極為難看。
“這個票箱老夫一定會上報陛下鑒明真偽!”
考官看著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礁石一般站在票箱邊的黑甲衛,惡狠狠地說道。
“請便。”木心拱手淡淡道。
考官轉過身,握緊雙拳,他其實也明白,自己剛剛也是虛張聲勢。
這群黑甲衛就是石頭,完全不知變通,但要他們真的作假,也沒那個可能。
從那個被所有人忽略的規則誕生以來,這個原本可有可無的票箱。
第一次裝滿了。
第一次。
頭發花白的老人呼出一口氣,而最可怕的是。
這一次,恐怕是真的。
之前也出過世家管家在人群中穿梭尋找持票人賄賂的丑聞。
但這一次……
老考官的眼前浮現出剛剛清點票時的情景。
歪歪扭扭,各不相同的字。
有的甚至是樹枝所寫,有的能看出從未寫過字,卻是模仿著畫出來的。
而這里面,大部分,都是那個名字。
朱瑛。
還有宋懷竹,還有顏禮,還有段立崢。
但在這些歪歪扭扭的字跡里,沒有人比她多。
也沒有人能像她一般,多到顛覆考官給出的成績。
這已經是個無法阻止的結果。
此為民心。
風風雨雨那么多年的考官抬起頭,看向暮色西垂天際。
“要變天了啊。”
天早就變了。
朱鸞撫摸著自己的心口。
是那個人,再一次為她創造了奇跡。
沒有那個人當年埋下的火種,就不會有今天的燎原。
她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即便在今日,她也在那個人庇護之下。
一如既往。
當初誰都沒有想到的,純粹淪為擺設的一個小規則,誰都沒有想到今天居然會產生這么大的作用。
“您的母親當真是深謀遠慮。”
遠處的山坡上,許鳳娘對晉陽公主說道。
“那人的確夠奇怪,”晉陽公主嘆了一口氣,但隨后她抬起頭,看向遠處人頭攢動的扶蘇山。
“但也有人能接的住才行。”
已經從小女孩變成如今可以與許鳳娘并肩的公主目光悠遠。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能點燃那個人留下的火種的,也只有她。”
火種有沒有點燃除了她們沒有人知道。
但扶蘇山腳下此時已經點燃。
整座山,不如說整個天策書院都震動了。
明白那個女子的實力是一回事,而當一個女子的名字真的出現在最高處之時,是另一回事。
漫山遍野驚呼聲議論聲讓這個沉靜了許久的地方變得熱鬧不已。
仿佛山底沉睡的野獸蘇醒了一般。
在驚呼的百姓之中,中心地區的舉子們要沉默不少。也有一些舉子憤憤不平,雖然那個女子的那一場演奏的影響力舉世皆知,但不少舉子還是堅信自己的六藝更有內涵,只不過這些目不識丁的百姓看不懂而已。
自詡天才與文曲星的舉子們,不能接受自己苦修多年的才藝,居然比不過一個女人。
有不少州的舉子憤而抬頭想要找考官們討要說法,大周有一句古話,得罪誰都不要得罪讀書人,得罪讀書人也不得罪要考科舉的人。
但盛怒的年輕人與不年輕的人混在一起,卻沒有鬧起來。
讀書人的確一腔熱血,但也不是傻的,游行也好示威也好,人多才能勢眾,更不會威脅自己的功名。
首先這些人里面,沒有徽州的舉子。
十三州直接少了一個州。
再然后……
沒有人領頭。
槍打出頭鳥,這種率隊去和考官理論的差事,自然沒人自告奮勇,肯定是要落到那些身份義不容辭的人身上。
但當每州的熱血舉子們將目光落到自家鄉試首榜的身上時……
卻愕然發現。
所有的鄉試首榜都沉默了。
“王兄,我覺得你的高山流水才是真正的雅音,比那女人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只要你振臂一呼,我們登州的舉子都會跟你一起去和考官討一個公道!”
有不死心的舉子湊到自己解元身邊攛掇,卻沒想到,在他們心中本該最恨那個女子的首榜舉子,卻一把將自己的衣袖從他們手里抽了出來。
“要去你們去,我們就不去了。”
不滿的其他舉子愣愣地看著這些仿佛噤若寒蟬的男人們。
“我等身為大周舉子,自然要遵從考官大人的評定。”
在不同的地點,幾乎每個首榜舉子都義正言辭地說道。
留下一堆呆站在地的熱血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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