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白天在江上操練的時候，喬莞便會拿著呂蒙給她的那些書簡到竹林中閱讀，等待著快日薄西山，便去給士兵做飯。這幾日，呂蒙給她帶了好幾本新奇的話本子，她一時入迷，便忘了時辰，等到日頭逐漸暗下來，她才驚覺過來，暗叫不好，一路小跑回軍營。

到了伙房，穆茈吼道:“你跑哪兒去了！將軍傳你過去好久了！”

喬莞迷茫地看著她。

穆茈見她還呆在那里著急了，喊道:“還不快過去！將軍等急了有你好看的！”說罷周圍的軍妓們都竊笑出聲。

喬莞一向不愿和她們有多的接觸，轉身出門便往中軍帳走去，心中惴惴不安。不一會便來到帳前，守衛向里頭確認后才把她放了進去。

周瑜坐在案前，面前是一堆如小山高的竹簡，聽到動靜，他抬起眸，直直凝視著眼前逐漸走近的女子。

喬莞從未見過他這般逼人的目光，心中如同小鹿亂撞，好不容易走到案前，跪下行了個禮。

周瑜道:“起來吧”又指了指一旁的墊子，“坐在那兒。”

喬莞依言做了。

周瑜把面前的竹簡一收，低眉問道:“這兩年在軍中可還好？”

喬莞面上泛起片片紅云，語氣努力平靜，道:“很好，呂蒙將軍待我很好。”

周瑜挑眉望著她:“你和呂蒙是什么關系？”

喬莞誠懇答道:“他帶我如同親妹妹一般，我亦視他如兄長。”

周瑜揉了揉眉心，似是下定決心一般，說道:“有一個忙，只有你能幫到我。”

喬莞天真地看著他，道:“小女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周瑜一笑，凝視著她:“為何這么說？”

喬莞美目流盼，認真說道:“當初是將軍救了我一命，小女子一直沒有機會報答您，如今您既有所求，我真心實意愿意幫助將軍。”

周瑜起身走向她，在她身旁來回踱步，終于開口說道:“我想讓你成為我的細作。”

喬莞抬頭迷茫地看著他。

周瑜解釋道:“我想讓你去曹操身邊，做他的女人，幫我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與那邊的細作一起，聽從我的調令。”

喬莞覺得仿若晴天霹靂一般，心口生疼。

是自己不該心存妄念。

她低著頭，聲音微不可聞:“喬莞全聽將軍安排……”

周瑜暗暗嘆了口氣，半晌方道:“你心思恪純，尚需要好好調教，明天起我會找人專門教導你。”

喬莞怔在那里，心涼夢碎，怔怔說道:“這么重要的事情，將軍怎敢讓別人知道。”

周瑜挑眉:“那你待怎樣？”

喬莞竟沖他婉轉一笑，“自然是將軍您親自教我。”

周瑜不覺一怔，旋即會心笑道:“不錯。”

喬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麻木地回到了帳篷，吵醒了穆茈，聽見她尖銳的聲音響起，可是喬莞一個字也聽不懂她說的是什么，一頭扎進了被窩里，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才發現自己整個身子都在抖。

那一晚上她做了很多很多夢，夢到了父母，哥哥姐姐，他們在教她讀書做人，陪著她玩耍。還有那個長身玉立，無數次徘徊在她夢里的身影……

第二天傍晚，喬莞如約來到了周瑜帳中。

周瑜望了她一會，皺眉道:“從明天起你著男裝扮作我的親衛，我會給你單獨安排一間帳篷，住在我旁邊，也不用你來回跑。”

喬莞低眉:“全聽將軍安排。”

周瑜指了指一旁案上的古琴:“會彈么？”

喬莞沒有回答，兀自走到案前坐下，略微調試了一番之后，一首高山流水便從纖纖玉手中流瀉而出，琴聲舒軟，似絲絲細流染過心間，柔美恬靜，靜謐安逸，整個帳篷仿佛隴上了一層柔美的輕紗。

曲畢，周瑜搖頭道:“太甜了。”

“啊？”

“還需加上幾分灑脫奔逸。”

喬莞又彈了一遍。

“不夠。”

周瑜走過來在她身旁落座，欲親自示范一遍，明朗疏闊的琴聲自修長的指間潺潺流動。一曲高山流水，仿若從深谷幽山而來，靜靜地流淌著，流淌過年輪的皺折，流淌過人世的顛沛，流淌過洞悉歲月的盲眼，最后化作清煙，糾纏在烽火狼煙的亂世，最終消散無痕。

喬莞不覺怔了。

“懂了么？”周瑜望向身旁呆若木雞的美人兒。

喬莞有點疑惑地望著他，點了點頭。

周瑜道:“要走進一個男人心里，必須懂得他的心。琴聲便是最好的途徑，以琴侵心，互為知己。再好的皮囊，也難敵一顆七竅玲瓏的心。”

他的聲音十分平淡，陳述著一個無關風月的事實。

喬莞心里黯然：原來他是如此這般珍愛他的亡妻么？所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周瑜見她神色微傷地神游著，便揮手輕輕在她眼前一晃，“想什么呢？剛才說的你可聽進去了？”

喬莞又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周瑜從指法到力度，皆親力親為地教她，喬莞本身天資極高，進步飛快，不出半月，琴技已經到了能和周瑜相提并論的地步。

周瑜甚是滿意她的聰慧，開始教她下棋。

一日晚上，她和周瑜正在對弈，周瑜見她思考良久，最后竟然落了一步死棋，白白葬送了半壁江山，不由得劍眉一皺，問道:“你這步又是何意？”

喬莞這才回過神來，懊惱地看著因為自己方才打盹而造成的局面，連忙作勢要撿起剛落下的棋子，小手卻被周瑜一把抓住。

周瑜沉著臉，語氣嚴肅：“落下的每一步棋都不能反悔，這個規矩我一開始就跟你強調過。”

喬莞向來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眨巴著大眼睛懦懦地說道：“喬莞知道錯了……”，連忙要收回自己的小手，卻被他緊緊的纂著。

周瑜見她眼里微微泛紅，方想起此時已是三更時分，松開她的手，無奈搖頭道：“罷了，今日就到這里，你且退下吧。”

喬莞如釋重負，聽聞此話立馬提溜著身子連滾帶跑地走了。

周瑜倒是并無睡意，坐在喬莞方才坐的位置上思考著怎么才能解開這步死棋。

突然守衛來稟告:“呂蒙將軍他……”

話還沒說話，呂蒙已經闖了進來，目光中滿是憤懣。

周瑜揮手讓守衛退下，起身道:“出了何事？”

呂蒙抱拳道:“屬下有一事不明，大都督為何聲稱已經將喬莞趕離軍中，卻將她扮作侍衛留在身邊？”

周瑜沒想到他是因為這件事闖進來責問的，冷冷道:“子明，你管的太多了。”

呂蒙神色復雜地打量著周瑜，道:“喬莞心地純良，容貌絕世無雙，將軍若是喜歡她，收房就好，為何大費周章……”

呂蒙始終想不明白，可是這一點讓他深深的，他必須要一個答案。

周瑜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若是沒有別的事情你就退下吧。”

“將軍！”

周瑜面色冷下來，問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呂蒙道：“方才我收到急件，曹操在小沛擊破劉備軍主力，生擒夏侯博，隨后攻占下邳，擒獲關羽。”

周瑜面色更陰冷了。

呂蒙復又道：“我立馬過來想向將軍稟報，誰知周平說帳中有客人誰也不讓進來，我便在帳外候著……看到了喬莞姑娘。”

半晌，周瑜道：“袁紹雖然兵力十倍于曹操，卻剛愎自用，愚鈍短智，恐怕這番生死決戰，最終是曹操獲勝。”

呂蒙道:“將軍您希望誰贏？”

周瑜揉了揉太陽穴，悠悠道:“我希望他們兩敗俱傷。”

呂蒙興奮道:“將軍是否已經有了良策？”

周瑜目光深遠，“到時你就知道了。”

呂蒙告退后，周瑜回到剛才的塌上，右手執起白子，微瞇眼思考著，終于發現喬莞剛才落下的死棋，可以有另外一種解法，不覺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文學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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