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一個月了,來到后勤的日子并沒有那么好過。沒有任何緣由,這幫女人都對她莫名很仇視,喬莞每日度日如年,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罵。
她性子是柔弱,可也不是逆來順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這不,一連多日的抑郁憋屈,那日終于爆發了。
那天下午,穆茨讓她去溪邊打水回來燒飯,回來的路上不妨腳下一滑,整個人就這樣俯面摔進了泥坑里,又臟又黃的泥水剎時濺了滿身,連同臉上和頭上也全都是,還嗆了一大口臟水。
她嗚聲吐出了口里的泥水,慢慢爬了起來,攤著臟手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看著臟兮兮濕漉漉的身體,愣了好久,直到一陣寒風吹過,才覺得冷嗖嗖冰涼透骨。
喬莞心里既煩躁又憋屈,把打水一事忘得干干凈凈,空桶扔在那里,就跑回來拿干凈衣服去河邊洗個身子,也顧不上寒冬臘月的河水寒冷。
“你怎么搞這么久?!鍋都燒干了!”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穆茨在伙房里面就開始叫嚷,喬莞暗道不好,匆忙繞開伙房,直奔自己的房間而去,可是取衣服出來時卻和穆茨撞了個滿懷:“喬莞,水呢?”
喬莞示意般看了看自己臟臟的身子一眼,軟軟說道:“我摔了一跤,水全灑了。”
“啪”結結實實的一巴掌就打了過來,打得她頭腦發蒙,隨即怒罵劈頭蓋臉而來:“水灑了不知道再去打一桶回來嗎?廚房還等著燒飯呢!耽誤了時辰你負得起責嗎?!”
這已經不是自己第一次被她扇耳光了,可是她今天本就倒霉至極,再加上已經忍到了極限,心一橫索性反手狠狠打了回去
又是清脆的一聲“啪!”,響在穆茨的臉上。
穆茨捂著臉滿臉不可置信,指著她抖聲說道:“反了你了小畜生!看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說著,就過來撕扯她的頭發。
喬莞也不甘示弱,死死窟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抽出空隙,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
這么大的動靜立馬就引來了后勤們圍觀,卻無一人上去拉架,只是不痛不癢勸上幾句。
“住手!”兩人正打得不可開交之時,只聽見一聲清脆的厲喝后,立馬就有幾個士兵沖了上來,強行把二人分開。
“參見大都督”方才一直在看戲的眾人反應過來,齊聲迎道。
喬莞被士兵駕到了一邊,垂著頭心里暗道,原來是他來了。
聽見那人邁步逐漸走近,她深深低頭不敢抬起,不知為何,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愿意讓那人看到自己這般披頭散發、腌不堪的狼狽模樣。
又濕又臟的頭發被扯得凌亂,散散垂了下來,擋住了大半部分的視野,剩下唯一一點余光的空間,看到了他走到了自己跟前,白衣長衫上繡著墨藍祥云的花紋,隨著他的步伐一晃一擺。
他靜靜站了片刻,聲音清冷,一字一句說道:“軍中不比菜市場,你二人如此廝打成何體統?”
喬莞低頭不語。
“回大都督,她沒有按時打水回來,耽誤了做飯的時辰,我便教訓了她一下,誰知道她兇得很,反手打了我好幾巴掌。”穆茨急忙搶著解釋。
“既是違反軍規,軍中自有責罰,誰給了你動用私刑的權利?”周瑜的聲音冷冰至極,使氣氛又僵滯了幾分。
穆茨聞言一驚,慌忙跪下直磕頭:“屬下僭越,請大都督治罪……”
周瑜不禁冷笑出聲:“后勤諸多強壯士兵,卻要這么小的女孩去擰那滿載的水桶,我看你們不僅會偷懶,還會欺凌弱小。”
話鋒突轉,看戲的后勤管事連忙跪下,直說自己職責疏漏,管教不嚴,今后一定嚴加整改。
他默然立在那里不作回答,喬莞離他這樣近,都能聞到他身上有淡淡好聞的白芷熏香,在凌冽的寒風中愈加清透。除了那日攔路一見,這是自己第二次見到他,真是見了鬼,每次她都是以這般狼狽不堪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出神間,他又向前走近了一步,然后一陣暖意包裹了自己他竟然脫下了自己的披風,親手給她圍上,也不嫌棄自己滿身泥垢。
披風帶著他炙熱的體溫與好聞的熏香味道,喬莞只覺得心跳得飛快,一種奇怪而陌生的感覺自心底升起,她頭低得更甚了,只覺得難堪和自卑。
“給她燒桶熱水洗澡。”周瑜如此交代了一句,算是表明了態度,然后才轉身離去。
他走后,眾人頓時炸開了鍋,喬莞愣在那里,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只覺得受寵若驚,一時沒緩過神來。
后勤管事立馬沖了上來把穆茨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一邊低聲下氣不停給喬莞賠禮道歉,生怕得罪了她一樣。
喬莞腦子里糾結的卻是,也不知道這披風他還要不要,自己還要不要洗了還回去……
幾日后,她已經把那厚厚的披風洗了晾干,親自送還回去。
一路上意外地暢通無阻,層層士兵一聽說她是來送披風的,立馬恍然大悟,然后就開始細細打量她,面色無一例外的驚訝至極。
喬莞自然不知道,那日一事已經在軍中盛傳:一向愛干凈,又對女色敬而遠之的大都督,竟然把披風解給了一個滿身骯臟的小女孩,實在難以不引人遐思啊……最最主要的是,聽說這個小女孩長得頗有姿色。
今日得見,豈止是有姿色,簡直是人間絕色,難怪連大都督這般冷淡的人也刮目相看。
喬莞來到了中軍帳,卻聽他的親衛說大都督去了練武場,她一怔,然后點了點頭,把披風交給了他:“這是大都督的披風,屬下已經洗干凈了,還請將軍代為收下。”
那人猶豫了一會:“放這里吧。”
喬莞暗暗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放下披風就走。
回來時,卻鬼使神差地往練武場方向走去,練武場是一塊巨大的圓形空地,四周環樹,故而防衛疏松,她身形小巧,輕易就溜了過去。
看到他正在夕陽下舞劍,一揮一收皆遒勁非凡,劍鋒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輝,如此氣貫長虹的氣勢,執劍者卻是那樣溫潤如玉的一張臉龐,眉如濃墨雕刻,星目清朗,唇角淡淡上揚,孤傲冷峻。
初見時匆匆一瞥,她只記得他很是俊朗,卻從未如此細細端詳過他,原來他長得是這樣好看……
她只覺得埋藏在心底的某種異樣情愫被撞開了,然后止不住生芽、滋長,心中好似有小鹿撞了滿懷,說不清道不明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喬莞逃也似的跑離了那里,害怕這種感情被人知道,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戰俘,她想都不敢想……
經過上次一事之后,穆茨和那幫軍妓對她稍有敬畏,可是只維持了半個月,后來,她們變本加厲,甚至用冷水潑了她被褥,讓她無處安睡。
她深夜蹲在帳篷外面哭,卻遇到了另外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她后來叫他子明哥哥,他對她很是照顧,時常給她送吃的,送玩的,送衣服,關懷無微不至,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
他們關系甚好,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昔日沉默寡言的女孩終于重新變得活潑開朗,如黑夜中的夜明珠一般璀璨,在呂蒙的庇護下肆意耀眼著,無人敢動歪心思。
這樣一個絕美的女子,在感情方面卻天生遲鈍,別說是不明白呂蒙對她的心思,甚至她對周瑜的感情,她也不是看得很明白,只知道溜去練武場邊上看他練武,只喜歡靜靜地看著他,心中那塊柔柔的地方被填得滿滿當當的,幸福而安心。她甚至想著,能在軍中安然一生,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隨著軍隊四處征戰,不知不覺兩年就匆匆過去了,若不是那日巴丘城中酒館一聚,她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走到他身邊。
好在該遇到的都遇到的,命中注定該擁有的,遲早都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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