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回到京城的同一天,她的馬車由楚庭川騎馬領著從正陽大街上過,也同時刺痛了在寶鼎樓上閑坐的王歌華的眼睛。
她眼里蘊著眼淚,將帕子抓在手里,揪的都變了形,許久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好在她今天出門,身邊跟著的都是本家的姐妹,也并不擔心失態被人傳揚出去。
王家的幾個小姑娘們也都有話說,見她如此傷心,便忍不住替她抱不平:“說到底那個野丫頭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魔力,叫殿下為她神魂顛倒!她算是個什么牌面上的東西,竟然也值得殿下親自出城去迎!”
真不怕折壽!
直到回了家,王歌華也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王嬙是她的小姑姑,見侄女兒好不容易開懷了幾天就又是這副樣子回來,免不得問其他的女孩子。
等到聽見說又是因為朱元,王嬙的面色便沉下來。
她早就已經說過無數遍了,王歌華是不要再肖想楚庭川為好,可是王歌華卻無論如何也不聽。
真是冤孽。
等到晚間,王嬙特地又跟王老太太提起來:“歌華總歸是大了,還不如說一門親事,先把事情定下來,于她自己于旁人都是好事,免得到時候生出些不該有的事端來,反而讓兩邊不美。”
不說這件事還好,一說起這件事,王老太太就是滿肚子的苦水都不知道該往什么地方倒。
她拉著王嬙的手哎喲了一聲,愁眉苦臉的道:“閨女兒,我怎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歌華是魔怔了,一門心思的想著不該屬于她自己的東西,之前從浙江回來,我就與你父親兄長商議過,要把歌華的婚事盡早給定下來,她在浙江可是把元元和殿下給得罪慘了。陳老夫人寫來的那些書信你也不是沒瞧見,多么丟臉?!”
但是光是她一個人想沒用啊。
王家其他的人都不這么想。
不說王歌華自己要死要活,非得要扒著楚庭川不可。
就說其他的人,比如說王老太爺和王大老爺,他們兩個也都還沒有徹底死心。
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王老太太握著女兒的手不肯放,越發的憂慮:“我已經勸過許多次,既然沒有緣分,事情便干脆罷了。元元是那等輕易得罪的人嗎?歌華想要虎口奪食,不說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就說是家里,何必如此?一門到此,已經是富貴已極,加之你父親和兄長都頗受重用,難不成咱們王家的富貴,還需要女子的裙帶來維持不成?自來沒聽說過靠著女子的富貴能長久的......”
這番話被母親說出來,王嬙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王老太太也看出來了女兒的疑惑,苦笑了一聲就說:“這是之前范夫人來勸我,范夫人和我說的,我也覺得有理。殿下不喜歡歌華,送上去又有什么意思?但是偏偏男人們不知道是怎么了,偏是想不通......”
不是想不通,父親不是蠢人,他太明白這一點了。
但是父親還是決定這樣做,為什么?
王嬙皺起眉頭,心里倍感憂慮。
這是因為父親太自信了。
他覺得他為了楚庭川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得上是大功臣,理應讓楚庭川承諾讓他們得到些什么。
甚至這些得到,都不能直接用利益來衡量,只能讓父親開口要求。
這樣一來,父親才能覺得自己被重視。
或者說,才能讓父親覺得,他還是能掌控那個從前病弱需要大臣們扶持的少年殿下的。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楚庭川早就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需要處處看人眼色的皇子了。
不說他這兩年來掃貪官,平叛亂,功勞不小,就是這一次在圍獵場,也是他拼著性命不要,背著嘉平帝逃出虎爪。
逃難可不是在宮里養尊處優,聽說有吃的楚庭川先奉給嘉平帝,有喝的也先奉給嘉平帝,寧愿自己忍饑挨餓。
這樣的兒子,不說出息不出息,哪怕是沒有出息,嘉平帝也只會更加喜歡。
何況他還十分有本事。
這一次嘉平帝恢復了些之后,直接讓禮部和欽天監商議立太子之事就是明證。
這樣一個有心計有魄力的人,斷不可能成為當初幼年登基的嘉平帝。
父親也不可能跟那時候的幾個輔政大臣一樣,成為可以挾天子令諸侯的權臣。
既然如此,何不急流勇退?
王嬙憂慮不已,但是她也知道母親不能做主,思慮再三之下,還是去找了王太傅。
王太傅才下了朝回來,聽王嬙說今天楚庭川去城外接朱元了,面色并無多大變化。
他笑了笑,摸著胡子道:“少年人么,喜惡總是很分明的,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王嬙頓時急了,將之前自己的擔憂都盡數說出來:“父親,殿下不是甘愿受人掌控要挾之人,朱元就更不是,他們兩個湊在一起,倘若您還是有些不該有的想法,豈不是反而害了自己?何不如早早就抽身退步?”
這樣一來,楚庭川的為人,必定不會為難王太傅,反而會給王家一輩子榮寵。
這樣難道不好么?
為什么非得跟楚庭川作對呢?
王老太爺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
女兒的敏銳度倒是比從前高了不少,他面色淡淡,忽而道:“你兄長再難進一步了,而我孫輩,也并沒有十分出挑的孩子。”
王嬙怔住。
她馬上想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王家的富貴,若是王太傅能夠在此時退讓,作為交換,他這一輩的富貴當然是有了,但是以后呢?
王大老爺的才干并不如王太傅,這一輩子或者也就是混個正三品致仕。
而到時候呢?
王家年輕一輩,更是連個中進士的都沒有。
可哪怕如此,非得要如此嗎?
王嬙一時說不出話。
原來她所憂慮的,父親也早就已經知曉,并且在信中衡量過得失。
可哪怕如此,父親仍舊選擇了另一條路。
那這就不是她所能勸的了事關家族,不是她一個出嫁女的話所能左右和置喙的,沒有人會聽她的話。
她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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