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婥離開時,慕云漪送她到門口。
“云漪,我覺得你變得不一樣了。”
“哪里不一樣?”慕云漪樂得聽一聽這丫頭對自己的評價。
誰知蘇婥卻就此打住,轉身提著裙角溜進了馬車里,坐穩后才撩開車簾,神秘兮兮道:“以后再告訴你!”
慕云漪看著慢慢駛去的馬車輕笑道:“這丫頭真是。”
一直站在身后的落霜,在蘇婥走遠之后,一邊陪著慕云漪朝府里走去,一邊開口問道:“主子,奴婢有一事不解。”
“嗯?說來聽聽。”慕云漪的這兩個丫頭,一個活潑外向,一個機敏寡言,素日里落霜幾乎從來是默不作聲,不爭不搶,這一次主動想要表達些什么倒是讓慕云漪十分驚奇。
“蘇婥小姐出身東昭絕對的貴族世家,對于這種朝堂沉浮之事從小便耳濡目染,且當年她也曾潛入北境當細作,照理說應當比常人更是通透,為何這次于葉陽家之事,卻仿佛十分唏噓和意外?”
“蘇婥是機靈聰穎的,可很多事情站的太近,就容易迷了眼。”
“主子此話怎講?”
“蘇家是名門望族、世代功勛,圣眷優渥、經久不衰,加上蘇婥又是鎮國公府里唯一的女兒,她是在皇上和皇后的疼愛下長大的,從沒有顧慮過有一天家族會衰敗,而葉陽家是與蘇家幾乎有著同樣分量的家族,又是先皇后的母家……”
落霜是聰明的,一點就透,接著慕云漪的話道:“哦,事發之前毫無征兆,而一夜之間,曾經輝煌的侯府變成了階下囚,這才讓蘇婥小姐如此唏噓。”
“是,蘇婥的身份是最為靠近那些陰暗的,卻也是被呵護的最好人,她的母親、哥哥乃至整個鎮國公府,都將她庇護在一塊最純凈的地方,讓她遠離污穢,所以這一次突如其來的‘真實’才讓她意想不到。”
此時,孟漓從屋外走進廳內來:“看樣子,用不著我帶消息,你們已經知道東昭今日發生的事情了。”
“是呢,蘇婥剛把此事告訴我,前腳才走。”
“聽說今日朝上,皇上列出了關于葉陽家的案子,葉陽家子侄一輩作奸犯科者尚且不論,光說那葉陽老侯爺身上便有罪名十七條,都是實打實的人證物證,那樁樁件件,每個都是足以殺頭的死罪!”
“估計今早那朝暉殿的早朝上,大臣們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可不是嗎!我的眼線給我講,素日巴結葉陽家或是交好的老臣們,沒有一個人敢吭聲呢!葉陽家那大兒子被拖下去的時候不斷地呼喊幾個位高權重的大臣,見他們無動于衷,后便開始咒罵。”
慕云漪冷嗤:“葉陽家的案子,牽連甚廣,此時此刻他們撇清楚還來不及,誰會在此時找死。不過,那葉陽老侯本人應當是十分平靜罷?”
“這你還真沒說錯,那老家伙出奇的平靜,沒有半點反抗和鬧喊,仿佛在皇帝宣判的那一刻便接受了。“
“我見過那葉陽忠兩面,他可不是一個尋常的野心家。”
“哦?你這么說來,我倒是好奇了,能被你成為不尋常之人,該是什么樣子。”
“旁的倒是無甚特別,只是那雙眼睛,那是極端賭徒才會有的貪婪與無畏,所以他敢于拿所有籌碼孤注一擲,也早就想好了一旦失敗他面臨的將是什么。”
“如此說來,他倒是個玩得起也輸得起的賭鬼了。”孟漓笑了笑,“東昭的朝堂看起來總是一團和氣,沒想到也都是表象罷了。”
慕云漪亦感嘆:“只要身處朝堂,紛爭便無法避免,任何人都難以獨善其身。”
“這個東陵帝,倒真是不簡單,這處理的手段真真既快且狠,不留余地。”
“他的皇位與江山如斯穩固不是沒有原因,身為帝王,既有武將之果斷狠絕,又有文臣之深謀遠慮。”
“自古以來昏君者儀仗外戚固權,而明君者必會忌憚外戚,何況東陵巽這一朝本已是太平盛世,無須過多借外戚之力治國,葉陽一族的風光就像是被蛀空的高樹,一碰就倒。”身為塔秋族世子,盡管孟漓極其厭惡舞權弄謀,可從小被迫浸染于君臣這層關系網里,對于其中之關竅利害十分敏感。
慕云漪瞇起了眼睛,像一只狡猾的、洞悉一切的狐,“想要徹底根除一棵參天大樹,最好的時機并非被埋下種子的那一刻,而是任其生根發芽、開枝散葉,不去修剪也不去干預,直到枝葉繁茂,所有的黨羽野心都暴露無遺,這時便可連根拔起,徹底摧毀。”
這些年來,東陵巽不是無度縱容,也不是無心約束,而是在等待這一日,將葉陽一族徹底無起身之余地。
“話又說回來,是這東陵巽狠絕,也是葉陽家過于自負。”孟漓聳了聳肩,接著道:“東陵巽已經布了這么長的線,但凡清醒些的人,絕不可能看不出半點端倪,只是葉陽侯一族已經被權力和欲望蒙了心智,看不到那些警示,一步步地走向地獄。”
“是了,這些年雖說葉陽皇后的地位穩固,可帝后離心、貌合神離是朝臣們心照不宣之事,所以葉陽老侯甚至比葉陽皇后更加急于幫東陵翊穩固儲君之位,只有東陵翊順利繼位,那么葉陽一族的地位才可永保無虞。”
這些話,方才慕云漪并未對蘇婥講,畢竟這是東昭的朝堂,就算慕云漪即將嫁與鎮國公府,她也明白自己于東昭來說終究是一個“外人”,既是外人,怎能對東昭帝王和貴胄之心,拿捏剖析得這般透徹?所以很多事,與蘇婥如何要好、對蘇彥如何信任,也是不可問、不可聽、不可言的。
“你那未婚夫今兒一下朝就去抄家了,聽聞一并去的還有刑部尚書和司空少楊。”
慕云漪瞪了孟漓一眼:“不得不說這東陵帝倒是極會選人,抄家這事兒必然要一個與葉陽家地位相當的人去做,可蘇家與葉陽家也算舊交,蘇彥一個也是難做,可派了刑部尚書和司空少楊兩人去便不同了,那二位可是東昭最不近人情的兩個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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