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衛堂嘴邊的笑容凝住了,在魏恒出現的那一刻,他便漸漸收了笑容,面帶疑惑的上下打量著魏恒。
魏恒從容自如的行了禮,沈老夫人不情不愿地對身邊的丫鬟道:“給焱王殿下看茶。”
魏恒在沈衛堂下方坐好。
論身份,他身為魏國被明德帝第一個親封的王爺,自是尊貴無比,是以說起來,他是最有資格坐在上位的人。可是現在,他卻閑散地邁著步子走到沈衛堂下方坐好,擺的全然不是一個焱王殿下的架子。算是給足了沈衛堂的面子。
沈如歌抬眼去偷看魏恒。
小半個月沒見他了,他似乎更加豐神俊朗了。初見他時,他身上那股懦弱氣似乎被一種淡然的氣質所替代,沈如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總覺得魏恒似乎有了些變化。
沈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給魏恒斟了一杯茶,規矩的退到一邊。
魏恒拿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潤利潤嗓子,看向沈衛堂笑道:“近幾日有些忙,沒來得及來看將軍。”那神態,就像是一個下屬。
沈衛堂心里浮起的怪異消失,也跟著笑:“你初回京城多有不便,倒是我,叫你過來耽誤你的事了吧?”
“將軍說笑。”魏恒放下茶杯,道:“不過是些閑事,談何耽誤。”
沈衛堂聞言,便哈哈一笑,爽朗道:“你這性子還是這般合我胃口,我還以為你回了京城以后也會變得跟那些人一樣虛與委蛇。”
沈夫人容氏輕輕地瞪了沈衛堂一樣,提醒道:“老爺慎言。”
沈衛堂聞言,笑的更歡快了,邊笑還邊搖頭。
魏恒似是融入了沈家的這一派氣氛中,時不時也能同沈如棋就一些軍事問題說一兩句,然而他每次都是進退有度,在不說太多的情況下,給沈如棋一些適當的提點,惹得沈衛堂對魏恒便更加滿意了。
除了沈老夫人,全程都未曾說幾句話,還一直目光審視的看著魏恒。
午間用罷飯,魏恒本想告辭,但沈衛堂有意留他,讓沈如棋同沈如歌帶他去沈家的花園走走路喝喝茶,并囑咐魏恒一定要多教教沈如棋這個不成器的孩子。
其實沈如棋同魏恒的年歲差不多,都是十八的年紀,正值最好的年華,沈如棋又素來心高,見魏恒的確有點本事,不像初回京時表現的那般懦弱無用,便也真心打算同他討學。
但為什么沈如歌也被點名陪同,這其間的意味,沈恒不用想也知道沈衛堂打的什么主意。
沈如棋在花園擺了一副棋。
沈如棋人如其名,棋技及其了得,在京城這無數能人異士聚集的地方,以下的一手好棋的本事也算少年出名,同魏恒切磋棋技,明著討學,實則有些想壓他氣焰的意味。
魏恒手執黑子,沈如棋手執白子,各據一方,一個棋盤在他兩面前的石桌上緩緩展開。
半個時辰后,沈如棋汗如雨下,他再一抬頭看向對面的魏恒,卻見對方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見他看過來,魏恒微微抬眼,神色似有疑惑。
沈如棋知道,他輸了。
他輸給面前這個自己半個時辰前還存著心思想要打壓一番的少年。
沈如棋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白子,然后道:“我輸了。”言語間極有不甘,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魏恒,然后大踏步離開。
魏恒絕不似表面那般無害,沈如棋心想。
他再一想到魏堅和魏遠想要對付魏恒的事,原先他覺得魏遠想要對付一個人,何必那么大費周章,可現在看來,這件事,的確還是要小心為上。
沈如棋一走,花園里便只有魏恒和沈如歌兩個人了。
沈如歌不怎么懂下棋,卻聽見自家大哥認輸,她是極為震驚的,自家大哥的棋藝有多好她知道,現在,連自家大哥都輸給魏恒了,可見魏恒并不如魏堅所說那般草包。
沈如歌害羞的走到魏恒面前,嗓音輕柔道:“焱王殿下可還記得我?”
魏恒站起身,看了面前一臉嬌羞的女子一眼,不知怎的,想到了魏桑瑤。
魏桑瑤從未做出過這樣一副姿態,她從來都是囂張跋扈的,眉目間盡是張揚,哪怕是困著他將他強吻以后,她都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調戲他的話。
魏恒想著,便突然想到她為他上藥的那一晚,她神色冷凝,似是嚴肅的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沈如歌?”
她很在意他是否喜歡沈如歌?
魏恒有了這個認知,再低頭去看沈如歌時,就覺得她哪哪都令人不耐煩。
哪怕她是沈將軍的女兒,他都懶得敷衍。
于是魏恒面無表情道:“不記得。”
沈如歌似是沒想到他回答的如此干脆,也沒想到他說出的話如此殘酷。從小到大便有才貌雙全之稱的沈如歌頗為受打擊。
她咬著唇,水光盈盈的眼看向他,一派楚楚可憐:“小年宴蹴鞠大賽那日,我曾給殿下遞過一方帕子……”
“嗯?”魏恒挑眉,眼中不再冷漠,而是轉為一絲嘲諷,他看著面前的女子,微微勾唇:“沈小姐是想討賞?”
話音剛落,沈如歌便面色慘白。
他的嗓音低沉好聽,說出的話卻是殘酷無比,他話語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提醒她,他們身份的尊卑之差。
天之驕女沈如歌沒想到,她會幾次三番再這個臭名昭著的焱王面前吃虧。
若放在從前,這般聲名狼藉的人,她定是連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可現在這個人是魏恒,他面容絕色,長身玉立,氣質卓然,就這么站在她面前,就讓她為他低眉斂容,可他竟還不領情!
他竟暗諷她身份低微!
是她沈如歌配不上他魏恒!
沈如歌攥緊了手帕,身子微微顫抖,似是極力隱忍,她抖著嗓音,斷斷續續道:“不、不是……焱王殿下,我只是想,只是想……”
“呵,”魏恒笑,剎那間,一張臉似是盛滿了光華,他道:“沈小姐,什么也別想。”
沈如歌聞言,再也受不了,她面如土色,已是快要哭了,她看著魏恒,半晌,終于轉頭跑了。
魏恒凝著她慢慢跑遠的背影,伸手緩緩地彈了一下大氅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搖了搖頭。
他并不討厭沈如歌,若不是上藥那一日魏桑瑤對他提了一句,他甚至都不會記得這個人是誰。于他而言,男女之情是沒有必要存在的,他還有他必須要完成的事,兒女情長他不會去觸碰。所以他會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們對他的一切念想扼殺在搖籃里。
可是魏桑瑤,似乎成為他這十八年來,唯一的變數。
更重要的是,他明知如此,卻不愿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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