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魏國百姓來說,這一年,是猶如噩夢般的一年,先是魏遠篡位,舉朝上下人心惶惶,后是那個之前被砍了頭的魏恒,回來了!
他不僅回來了,居然還帶著一眾楚軍,向魏國開戰了!
而問為什么要向楚國開戰,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個人,那便是長樂九公主魏桑瑤。所有人都覺得,是因為九公主在同楚國太子議親期間,被人堂而皇之的劫走,楚國人認為魏國是故意為之,便打著這個由頭,同楚國開戰了。
而帶領楚軍進攻的主帥,正是魏國三皇子焱王殿下魏恒!
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來不及去探尋這其間的陰謀詭計,楚國的軍隊便踏過橫江,一路朝著幽州進發。
幽州,熊烈戰火升起的濃煙,滾滾著彌漫了整座城池。那風中獵獵招展的“魏”字纛旗,已然殘破襤褸,似乎頃刻間就會墜落。城樓之上更是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卻無人向前清理,濃濃的血腥味與汗氣味相互夾雜著,充斥在空氣中,刺鼻難聞。
戰爭仍在繼續。
嘹亮的嘶喊慘叫,動人心弦。城下楚國的軍兵士健碩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們口中,發出了震動天地的喊聲。這種喊聲,互相傳染,互相激勵,消褪了心中許多莫名的恐懼。空中箭矢狂飛,拖著長聲的箭雨如蝗蟲過境般紛紛劃破晴空,只見不斷地兵士中箭倒地。而楚國士兵,卻勢如破竹般向著幽州城門步步緊逼。
魏恒穩穩的坐在馬上,他身著一身漆黑發亮的戰甲,手握長槍,槍尖泛著幽冷的光,槍身沾滿了鮮血。踏馬而過的地方,遍地尸體,仿佛只要他走過,魏國士兵便必死無疑。
“殺、殺神……”魏國士兵驚得面色慘白,看著魏恒那冷血的樣子,顯然是嚇壞,舉著長刀不停后退。
而魏國的主帥,正是沈衛堂。
沈衛堂看著節節敗退的魏國軍隊,手起刀落便挑殺了身邊一個楚軍,他將長刀高高舉起,大聲道:“誰敢再后退一步,殺無赦!”他的聲音已然嘶啞,聽起來一點信服力都沒有,反而讓魏國士兵更加害怕。
魏恒長槍一橫,將一個魏國士兵挑下馬,卻沒有殺他,而是肅殺著面容冷聲喊道:“交武器者,不殺。”
他的話猶如有魔力一般,那在幽州城下奮力抵抗的魏國士兵面面相覷,便有人立馬扔下手中的刀,跪在地上,臉色慘白的求饒。
有了第一個人,便有第二個,漸漸地,竟是有大半的魏國士兵投降。
沈衛堂氣的一口老血梗在心頭。
這些幽州城抵抗的士兵,皆是戰事開始沒多久去征的新兵,甚至連系統的訓練都沒有過,便被拉著強行上了戰場,原是想給魏國其他城喘息的機會,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部署軍隊,但現如今這個情況,恐怕沒有幾日,楚軍便能徹底攻破幽州城了。
“魏恒!是你!”沈衛堂坐在馬上,冷眼看著面前越來越近的魏恒,橫眉瞪著他。
魏恒駕馬快速的沖到沈衛堂面前,長槍一動,泛著冷意的槍尖便直直的朝著沈衛堂而來。沈衛堂到底是上過戰場許多年的,迅速的反應過來,手中的長刀一橫,將他的刀尖抵住。雙手握刀,被迫承受他的攻擊。
魏恒似是嘴角勾了勾,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下一秒,他的槍尖忽然猛地收回來,竟是轉了個彎以一個十分刁鉆的角度攻向沈衛堂。
沈衛堂面色大駭,匆匆去擋,但仍是為時已晚,槍尖穿過他的側腰,剎那間便涌出了大量的血。沈衛堂悶哼一聲,長刀插入地上才勉強維持自己不掉下馬。
“魏恒,竟是你!”他又一次道。
魏恒駕著馬行至他面前,冷眼道:“沈將軍,別來無恙。”
“你這個叛徒?居然叛變到楚國去了?”沈衛堂怒目而視,但中氣不足,似是傷的頗重。
魏恒搖頭:“不是叛變,我原就是楚國人。”
沈衛堂面色震驚道:“不可能,我將你一手帶大,怎會不清楚!”
“正是因為沈將軍的自信,才成就了今天啊。”魏恒道,眼中泛著冷光,他將長槍握緊,身子傾了傾,長槍的槍尖頃刻間便沒入了沈衛堂的身體中,他本就是強弩之末,焉有力氣反抗,這一槍,直擊要害。
沈衛堂不可置信的從馬上直直倒下,嘴巴微張,似是還有什么話想說。
但魏恒哪會給他這個機會,他原是可以給沈衛堂解釋的,但他不想。做一個糊涂鬼也好過知道真相那一刻的天崩地裂。
魏恒帶領楚軍攻破幽州城,僅僅只花了七日。
幽州城的城門上便高高的掛起了“楚”字旗。
隨后,楚軍沒有給魏國一絲喘息的機會,一路南上,沿途遇到反抗的便斬草除根,遇到歸順的便饒他一命,僅僅三個月的時間,楚國的軍隊便踏進了魏京城門口。
殘陽如血,落日的余暉傾灑在了城樓之上。
原以為京城會最難攻克,可當魏恒的大軍踏至魏國京城門下時,城樓上那稀稀疏疏毫無威脅性的幾個弓箭手,嚇得早就腿軟不已,在魏恒冷氣逼人的目光下,顫顫巍巍的開了城門。
這實在是因為,魏遠本就是篡位上位,自是民心不穩,臣心不穩,再加上內戰便損耗了許許多多的精銳兵將,幽州一戰,連沈衛堂都折損了,這一路抵抗楚軍,早就消耗了巨大的人力兵力,到京城時,早已沒有還手之力。
就像一個待宰的羔羊一般,等著楚國這把刀狠狠落下。
魏恒時隔一年,又一次明目張膽的打馬走在魏京城的街上,內心卻無甚波動。
而此刻的魏皇宮,魏遠自知窮途末路,不再反抗,他坐在落日樓臺上,渾渾噩噩的自顧自喝酒。
落日樓是他甫一登基時修筑的樓臺,坐在落日樓臺上,能一眼縱觀整個魏京城,原取名落日樓是因為樓臺高聳入云,離落日極近,但現在看來,似乎在那個時候,便安排好了他今日如落日般的命運。
身后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
沈如歌穿著一襲紅衣,款款走到魏遠身邊。
魏遠頭都不回,臉上一如既往的溫潤笑意,但眼底卻是無盡的嘲弄,他道:“你怎么來了?整個皇宮都忙著逃命,你應該走的。”
“想來,便來了。皇上……”沈如歌溫柔開口。
“別叫我皇上了。”魏遠將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霎時間四分五裂,一片碎片濺到沈如歌腳下,她的臉上卻無一絲驚慌之意。
沈如歌搖搖頭,道:“不,在我心中,您永遠是我的皇上。”
“呵,”魏遠勾唇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魏恒?他現在已經攻破魏京城,你該去向他表明心意,這一年來我從未碰過你,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你才是。我倒是忘了……”魏遠搖搖頭:“他魏恒喜歡的人,只有魏桑瑤。”
沈如歌咬了咬唇,道:“皇上,一年了,您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我承認一開始我是喜歡魏恒,嫁給你也是因為權宜之計,可是陛下,您摸著良心問問,這一年來,您不曾有過一刻對我動心嗎?”她如泣如訴,第一次在魏遠面前展現這般除了溫婉的另一面。
魏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對她動心,有過嗎?他這一年來,日日都在追著魏桑瑤跑,極少關心她,動心……有嗎?
魏遠陷入沉默。
沈如歌見狀,凄慘一笑,道:“也是,您的心里向來只有魏桑瑤。玩不懂,您也是,魏恒也是,你們一個個的,怎么就會那么喜歡她?她難道不是你們的妹妹嗎?”
魏遠聽見她的質問,也在心里問自己,他怎么會那么喜歡魏桑瑤?
好像是從第一次見到她,被她的笑容驚為天人,到后面她漸漸成長,在這深入海底的宮里卻仍然一派天真,他是羨慕她的,想將她的笑容保護起來。
可是若是說愛,他當真有那么愛她嗎?
到了這一刻,他開始質問自己。
“皇上,您瞧這魏京城。”沈如歌走到落日樓臺邊,望向下面,出國的軍隊已經侵占了整個魏京城,魏恒的人馬正迅速的朝宮門這邊趕來。
魏遠走到她身邊,同她一起往下看。
魏京城無疑是繁榮的,但此刻看來,卻無比蒼涼。
“這魏國的天下,曾屬于過您。您生在魏國,長在魏國,您愛的人在魏國,皇上,您該知足了。”沈如歌幽幽道。
魏遠眼神復雜的看著她:“你變了。”
沈如歌一笑;“這一年,我想通了太多事情了。”
“晚了。”魏遠道。
“不晚啊,怎么晚了。您覺得死亡就是一個人的終點嗎?”沈如歌笑道:“我這一生,做過的唯一的后悔事,就是同檀信一起陷害了九公主。說到底,只是出于女子的嫉妒,我與她到底沒什么深仇大恨。”
魏遠嘆氣:“晚了。”
“是啊,晚了。”沈如歌沉默了很久,慢慢道:“晚了,皇上,一切都晚了。”說完,她縱身一躍,從落日樓臺上一躍而下。
紅衣在風中獵獵作響,沈如歌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個紅色的痕跡。
滿目的紅,不知是她的紅衣似血,還是鮮血勝紅。
魏遠呆呆的看著她頃刻間便化為一具美麗的尸體,半晌,臉上露出了如哭如笑的表情。
“魏遠。”他的身后響起了一聲低沉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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