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瑤臉上仍然是淡淡的表情，她極為耐心的問了一句:“請問貴府上是不是有人在養小鬼？”

“不可能！”黃夫人忽然驚的一下子站起身，她的面色頗有些蒼白，發出的聲音略微有些尖銳，同平日里溫婉可人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但她的反常也僅僅只是一瞬間，片刻后，她便回過神來，頃刻間便恢復了那般端莊溫婉的樣子，自覺失禮，連忙向黃老爺和姬瑤行了個禮，紅著臉道歉:“對不起，妾身方才失禮了。”

而還未反應過來，仍然在怔愣當中的黃老爺被她這樣大的動靜驚的嚇了一跳，待聽見她的話后，不滿的瞪了她一眼，但卻沒有怪罪于她，而是對著姬瑤頗為為難道:“這……仙姑，我們連泉兒生病都沒敢往這件事上想，又如何會想到養……”他說到這里，又瞥了姬瑤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咬了咬牙，道:“又如何會想到養小鬼這種事？仙姑這不是在為難我們嗎？”說完，又與黃夫人互相看了一眼。

而方才頗為失禮的黃夫人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她聽見黃老爺的話，也頗為堅定的點點頭，附和道:“對啊仙姑，我們不過是一個尋常的人家，養小鬼這種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姬瑤并未搭腔，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僵持的沉默。

半晌，姬瑤輕輕的捧起茶杯，嘬了一小口，然后放下，她這般動作看起來頗為賞心悅目，但擱下酒杯那清脆的聲音，卻在這安靜沉默的氛圍內，莫名的叫黃老爺的心微微一顫。

她見時機差不多了，便開口不緊不慢道:“黃老爺，我勸你還是在貴府上好好問問吧，我不會隨意亂說的。”說罷，她便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塵，道:“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再來叫我吧。”

她一走，左右仙童兩人便不好再留，盡管她們再饞桌上的糕點，也只能沉默的跟在姬瑤身后離去。

黃老爺盡管被姬瑤的一番話說的心中忐忑無比，但到底是在商業場上混跡了幾十年的人了，片刻后便恢復了從前的老練，他一瞧見左右仙童兩人那個樣子，便知道她們想吃這糕點，連忙命人端了兩盤送了過去，然而他卻心不在焉的回了房間。

是夜，黃老爺正在房中看書，但不管他如何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卻都無法靜下心來，于是他頗為煩躁的放下手里的書，走到窗邊，看著陷入沉沉夜色中的黃府院子，突然覺得一陣的凄涼。

這幾十年來，他黃府的生意越做越大，哪怕在官場上，在那些官僚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他也能說上一兩句話，再也沒有人將他踩在腳下。可不知為何，他的心境卻沒有起初出來闖蕩時那般純粹了，那個時候，他的目標很明確，整日里就想著掙錢，不讓自己受窮，直到后來遇到了黃夫人，他便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那個時候他便覺得人生圓滿了。黃云泉的出生，有時候讓他一度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安詳晚年了。

可他不懂的是，怎么會變成這樣了。

不過是……不過是因為一個處心積慮想要害他的人，他們黃府怎么會攤上這么天方夜譚，放在從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黃老爺望著月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老爺近來越發愛嘆氣了。”黃夫人的聲音從黃老爺身后響起，緊接著，他便感覺后背一暖，他回頭一看，原是黃夫人來了，她將一件衣服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上，然后繞到了他身前，微微笑著。

“夫人，這般晚了，怎么還未睡？”黃老爺握住黃夫人的手，感覺到手心傳來的冰涼感，微微皺眉問道。

黃夫人聞言，便搖搖頭，溫婉笑著:“老爺沒睡，妾身怎么睡得著？”

黃老爺便又嘆了口氣，將黃夫人摟進了懷里，黃夫人也回抱住了他。

兩人就這般溫存了一會，半晌，黃老爺似是想起什么，微微直了直身子，皺眉道:“也不知仙姑今天的話是什么意思？你說咱們府上，真的有人養……養那個玩意嗎？”

依偎在黃老爺懷里的黃夫人聞言，身軀微微一僵，面色霎時間浮現一絲慘白，但也只是一瞬間，她便神色如常的從黃老爺懷里抬起頭，語氣間也是頗為無奈，道:“妾身今日也在想這個問題。但是不管怎么想，還是覺得太過不可以思議了些，況且……”她頓了頓，又重新縮進黃老爺的懷中，小聲道:“聽起來也怪讓人覺得害怕的。”

黃老爺見她這般小女兒情態，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笑意，他又摟緊了黃夫人，心思卻飄遠了。

他同黃夫人成親已經二十年有余了，他的生意雖然越來越大，但是在內院的事情上，他從未對除了黃夫人以外的女子動過心思，后院也只有黃夫人一個女子，倒是叫京城里許多貴婦頗為羨慕她。而他對黃夫人，除了當初那種黃夫人在他落魄時對他不離不棄的感激之情以外，還有他對她二十年如一日的愛。

黃老爺看著懷里的嬌妻，突然道:“不管怎么說，仙姑定然不是那種隨意亂說的人，我們明日還是在府中好好盤查一下吧。”他頓了頓，一張臉在燭光下十分清晰，黃夫人見到了他臉上的堅定神色，聽見他道:“我不敢拿你和泉兒的命去賭。”他不愿意同樣的事情再發聲第二次。

黃夫人的神色頗有些意味不明，半晌，她含糊的應了一聲，道:“便都聽老爺的吧。”

而另一邊，左右仙童正在歡天喜地的吃著黃老爺送來的糕點，笑的眼睛都微微瞇起。

右仙童看了一眼正在打坐的姬瑤，好奇的問道:“上神，黃府真的有人在養小鬼嗎？”

姬瑤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淡淡道:“就算沒有，那也是心鬼。”

“嘖，”左仙童嘴里含著一塊玫瑰酥，含糊不清道:“那我猜是哪個對黃老爺有所企圖的女人養的。”

“得了吧。”右仙童翻了個白眼，對她無語:“黃老爺都半老徐娘的人了，還會有人對他動心思嗎？還大動干戈的養小鬼，怎么不去對付皇上。”

“你說得也有道理……”左仙童果真認真的思考了起來，半晌，她忽然抬頭眼睛放光的看著右仙童，大聲道:“阿右，你是怎么知道半老徐娘這個詞的？又背著我偷看了新的話本子是不是？”

右仙童聞言，連忙否認，兩人就這樣打打鬧鬧了好一陣子。

姬瑤卻忽然睜開眼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阿左說的，有道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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