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內?難、難道他不、不是‘羅漢’,竟是個太、太監?!”沈姝磕磕巴巴地問。
即便她從未去過京城,也知道京城的‘北衙’是天子私衛,在大周各地皆有暗樁,代天子巡查緝捕、收集軍情。
北衙里面,不止有禁軍,還有從禁宮里出來的宦官,受大太監周進喜調配,專門為皇帝做些禁軍不便做的秘事。
昨夜那男子,趁夜私闖官家府邸,絕非禁軍所為。
那妥妥便是太監。
若真是個太監,那她的清譽,就是保住了。
“羅漢?”沈晉明皺了皺眉,只一剎那,他便想明白了。
他指著沈姝,哭笑不得:“我看你真是話本子看多了,你見他長得好看,武功高強,竟把他當成仙人了?”
沈姝老實點了點頭。
這年頭,話本子哪敢編排皇家近侍。
她確實受了話本子影響——
竟不知道,長得好看的,除了仙人,還有可能是太監。
失策、失策……
看著沈姝一臉又悔又憾的模樣,沈晉明揉了揉眉心:“我問你,他是不是背著阿爹,讓你偷偷派人去云邊客棧送了個信物?還讓你代傳了口信?”
沈姝瑟了瑟肩膀,一雙杏眸無辜看著自家三哥,怯怯點了點頭。
“回城路上,他趁我看毒的時候,悄悄請托我幫忙送的信兒。”
沈姝說著,急急澄清:“也沒說什么,就只說他被西匈細作下毒,得沈府相救,叨擾幾日,讓掌柜通知他的家人,莫為他擔心。我以為他是‘羅漢’下凡,又知道阿爹回府以后,一定會與他為難,不想得罪他,所以才……”
她實在很怕男子“飛升”以后,再找他們沈家算賬。
沒想到……
“那就對了。”沈晉明嘆息道:“那人是大內派來的,說是抓捕叛黨余孽,誤入沈府,又恰巧看見你我在竹林打架,無意中聽見你識毒之事,這才誤會了。”
誤入、恰巧、無意……
沈姝滿頭黑線:“三哥,這說辭你信嗎?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怕是連三歲小兒,都不會信吧!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沈晉明苦笑:“枉咱們沈家在云邊城這么多年,竟不知道那云邊客棧,是北衙設在云疆的暗樁。掌柜姓棋,原是勤政殿侍茶的太監,人家上門領人,拿的是大內御牌。若非阿爹回府查驗黑衣人的尸首,沒顧上去審那男子,否則這回咱們沈府,非得遭殃不可。”
這話讓沈姝驚出一身冷汗。
倘若昨夜那男子為了抓捕叛黨,死于落子崖下,還是因她而死——
他們沈家豈不是會被認為是叛黨余孽?!
幸好!幸好!
沈姝想起男子昨夜曾兩次要她去云邊客棧找掌柜。
而掌柜又是個宦官出身——
她心有余悸道:“沒想到,他還真是個太監,幸好昨夜我沒得罪他,還救了他一命,阿爹也易了容,若非如此……”
“是啊。”
沈晉明也有些唏噓:“那人臨走時,還在詢問‘佛爺’下落,他果然把你口中的‘佛爺’,當成了師父的代稱。言語間似是懷疑那‘佛爺’便是他要抓的亂黨。”
沈姝驚了一跳。
她記得男子昨夜在她房中,曾問過“佛爺”之事。
正因如此,她才會誤以為他是“羅漢”。
沒想到,這竟是個徹頭徹尾的烏龍!
“那我昨夜對他說,‘佛爺’是我師父,那他豈不是也要懷疑咱們是亂黨?!我、我這就去跟他解釋……”
沈姝說著,焦急就往外走——
卻被沈晉明伸手攔下:“別慌,我還沒說完呢。幸好阿爹易容做你‘師父’,冒充了‘佛爺’,他詢問之時,阿爹謊稱不知道‘佛爺’的來歷,又道‘佛爺’是高人,來去無蹤,救你以后不知去向,才勉強搪塞過去。”
沈姝面上全是懷疑:“北衙的人,豈是能輕易搪塞的?”
“多虧你救了男子性命,那人應是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沒有深究。他還囑咐阿爹,莫將他的身份,告訴給其他人,話中的意思,倒是排除了咱們府的嫌疑,也算僥幸。”
沈姝聞言,心下微松。
無論是“羅漢”,還是“太監”,都是他們沈家得罪不起的人物。
幸好她因為誤會而救了他,否則……沈家還真是要大禍臨頭。
如此,阿爹不追究男子擅闖官家私邸,擄走官眷之事,男子也放過‘佛爺’。
也算能把這事勉強囫圇過去。
然而,下一瞬——
沈姝眉頭微蹙:“既然那男子是北衙之人,又囑咐阿爹莫將他的身份告訴別人……北衙行事向來只聽命宮里,從不知會當地衙門,蕭都護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他把阿爹叫去都護府做什么?”
沈晉明聞言,沉吟道:“蕭都護的小廝,只叫阿爹過府議事,倒沒說為的什么事……那男子余毒未清,不論如何都不會這時與咱們沈府為難,或許蕭都護叫阿爹過去,是得知阿爹昨夜帶兵出城,例行聞訊吧。”
“阿爹又不是第一次帶兵出城,蕭都護從來都不管的,怎么這次趕得這么巧……”
沈姝總覺得蕭都護行事有些怪怪的,卻說不上哪里怪。
沈晉明見狀,搖頭失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昨夜阿爹調了多少人出去,這動靜想不驚動都護大人都不行。莫擔心,在云疆地界上,還沒人敢動阿爹,等他回府,自然便知道蕭都護找他何事了。”
沈姝聞言,也知道此刻擔心亦無用,便從袖袋里拿出使人去云邊客棧捎信兒時,買回來的銀針,對沈晉明道:“既如此,我先幫你解毒,咱們合力盡快找出敢在你水壺中下藥的內應才是。”
沈晉明神情一肅,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云邊客棧,天字一號房。
白狐皮鋪就的床榻上,面容蒼白的男子從昏睡中幽幽轉醒。
房間里點著特制的安神香,裊裊飄進他的鼻尖,讓他想起了昨夜之事。
“什么時辰了。”他啞聲問道。
“剛過午時。”
小廝飛云恭謹走到榻前,關切地問:“您只睡了五個時辰,可是身子覺得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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