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聲,沈姝下意識朝楚熠看去——
楚熠松開沈姝的手,轉身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宮。
而他自己,則越過沈姝迎向來人:“你是新來的?怎么以前從未在仁壽宮里見過你?“
沈姝本欲離開,聽見這話,下意識回頭朝來人望了一眼。
只這一眼——
她瞬間怔在原地。
來人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公公,身形偏瘦,太監帽戴在他的頭上,顯得有些寬大。
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的眉心——
此時此刻,那里正有半道香灰印記。
算算時間,此人怕是活不到日落之前。
一個短命的公公,又是個臉生的,還突然喊熠王去仁壽宮。
剛剛才從北衙出來,得知死去的宮婢是用蝠鳥給圣人下毒的沈姝,很難不多想。
那小公公聽見楚熠的問話,面色不動,用正值變聲期的公鴨嗓,恭謹地回答:
“奴婢是新調來仁壽宮的小六子,太后娘娘聽說殿下今日進宮,昨夜就一直念叨要見殿下,湯公公派了奴婢們幾個新進宮的出來,分頭找殿下過去。”
“哦?”楚熠似笑非笑看著他:“正好本王也有事要見皇祖母,既然是皇祖母有召,那你就帶路吧。”
小六子躬身行禮,規規矩矩轉身,走在前頭引路。
沈姝見狀,按下出宮的念頭,趕忙轉身,疾步綴在熠王身后。
正如先前楚湛所說,前世的熠王,死在大護國寺中。
如今雖然熠王的死運已經改變,可命運卻更加難以預料。
無論如何,她既已發現不對勁,都要給熠王示警才行。
楚熠聽見沈姝的腳步聲,詫異回頭,詢問地看向她。
因著防止在前面引路的小六子聽見,沈姝緊走幾步上前,示意楚熠低頭,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耳畔。
楚熠見狀,腳步微頓,側彎了腰。
“此人只剩幾個時辰的陽壽,怕是有鬼。”沈姝低聲道。
氣吐如蘭的清軟嗓音,敲打著楚熠的耳膜,讓他耳尖,不由被激起一層紅暈。
楚熠身子微僵,掩飾地站直身體,轉過了身。
沈姝微怔,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看見他高大的身影,低俯下來。
學著她方才的樣子,肅容附在她耳側問道:“既然如此,必是有好玩的事,你是要出宮去,還是和我一同去瞧瞧?”
沈姝原不覺得什么——
如今被楚熠這般欺近低語,尤其是他清冷磁性的嗓音,在她耳尖激起一陣麻癢,這才驚覺兩人的舉動著實親密。
她的心跳不由得陡然加速,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好玩的事……
這深宮之中除了要人命,哪來什么好玩的事!
況且要去的還是仁壽宮,她怕是活膩了,才會再進去。
這么想著,沈姝剛因兩人過分親密的舉動,而升起那股沒來由的羞意,瞬間被她拋之腦后。
她正打算開口拒絕——
“殿下?”
走在前頭的小六子,已經不知何時轉過身來,正疑惑地看著他們。
楚熠的鳳眸,暗藏一抹笑意,朝沈姝隨意擺手,使了個“可以自行離去”的眼色,轉身便朝小六子走去。
小六子見狀,重又回身,規規矩矩在前頭引路。
沈姝看著楚熠寬闊的背影,沒來由想起那個深藏在地磚下的蝠鳥尸身——
她緊了緊手,終是不怎么放心,提步跟了上去。
從皇宮前朝的白虎西門到仁壽宮所在的后宮東側,需要橫穿一整個皇宮。
小六子在前頭引路,走的是距離仁壽宮最近的小路,除了些許宮人以外,倒沒遇見太多人。
約莫走了兩刻鐘,三人終于走進了仁壽宮的大門。
因著太后上次當面訓斥,和那句“以后再不必來仁壽宮”的懿旨。
沈姝一進宮門,便將頭垂的極低。
她年齡小,穿著太監服,跟在身形高大的楚熠身后,即便頭深垂著,也不顯得突兀。
更重要的是——
楚熠周身自帶的冷肅威嚴氣場,也讓尋常的宮人,輕易不敢直視。
然而,盡管如此,沈姝依然能感覺到,此番仁壽宮似比上次她來的時候,冷清不少。
不說別的,單只通往正殿的寬闊石階上,原先都有三對宮婢站立。
可是今日,卻空空蕩蕩。
這對于向來熱鬧的仁壽宮而言,極不尋常。
沈姝眸色微沉。
果然有貓膩。
若非她并未在熠王眉心看到有香灰印記,深知他定然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
她怕是很難繼續淡定下去。
思索間,沈姝垂頭跟在楚熠身后,全神戒備上了臺階。
出乎她的意料——
小六子并未將他們帶去正殿,反而直接帶進了偏殿的佛堂。
仁壽宮里慣有的檀香味,在佛堂里猶嫌濃重。
這讓沈姝不覺微蹙了蹙眉。
“請殿下在此稍待,太后娘娘去太極殿看望圣人,還沒回來,奴婢這就去稟報湯公公。”
小六子說完這話,正欲退出去——
“站住。”楚熠淡淡地問:“你可知假傳太后懿旨,是何罪名?”
小六子愕然抬頭,清秀的臉龐上盡是茫然。
顯然不明白楚熠說的是什么。
“奴婢……”
他緊張地剛開口,就被一個嬌俏的聲音截去了話頭:“熠王表哥,這小太監是不知情的。是我趁太后娘娘出宮,假借湯公公名頭,找了仁壽宮幾個剛入宮的小太監去找您。”
隨著話音落下,一個身影從帷幔后娉婷走了出來。
沈姝雖然低垂著頭,只看到一片紅紗裙角,卻從那聲音里,分辨出了來人是誰。
她愕然睜大雙眼。
膽敢假傳太后懿旨,把熠王騙進仁壽宮的,竟然是——
蕭、晴、初?!
小六子聽見蕭晴初的話,瞬間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錯,清秀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他趕忙跪地,深伏在地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楚熠面色驟冷,負手看向來人。
威嚴地沉聲道:“本王第一次知道,承恩公府如今的家教竟然如此不堪,堂堂嫡女膽敢在后宮假傳懿旨,你是活膩了么。”
這話讓蕭晴初小臉一白。
然而,她的神色,卻帶著坦然的決絕。
她朝楚熠深福一禮:“熠王表哥莫怪,是我有要緊事,在宮外……表哥的影衛攔得死死的,我實在沒機會跟表哥說話,只能出此下策,還請表哥讓兩位小公公退下,我好將事情告訴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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