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里下了雨,道路泥濘,一路顛簸,吳侯爺和安氏已近黃昏才到了佛光寺。
上千級的臺階,到達寺門時兩人已是氣喘吁吁了,看門的小和尚連忙將人引了進去。
歸一方丈坐在佛前仿佛已是等候多時。
“方丈,吾兒何在?”安氏一進佛堂便急切的問道,話語中帶著無法避免一路奔波的勞累與疲倦。
歸一敲著木魚,并不說話。
安氏還要再問,吳侯爺卻拉了安氏一把,然后二人就看見了從一側出來的吳允卓。
“卓兒!”安氏幾步走了過去,拉著吳允卓的雙手急急的喚道。
吳允卓卻不動聲色的褪出自己的雙手,“女施主僭越了。”
吳侯爺皺了皺眉,安氏卻已是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她從未想過吳允卓會這般與自己講話。
“二位施主還是請回去吧,空一已經皈依佛門,此生只愿與枯燈佛祖常伴,所有的凡塵俗事皆已忘懷。”吳允卓面色清冷,轉過身去跪在佛前緩緩的說道。
“卓兒,你怎么這么想不開啊?有什么事你說與母親,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可吳允卓的跪坐在佛前并不說話,挺直的脊梁就如同僵硬的墻壁,好似拒絕的回答。
吳侯爺一直沉默著,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在看到那封家書的時候他就清楚的知道吳允卓是去意已決了,自小就在自己身邊教誨的孩子,吳允卓的性情如何他自是非常了解的,從未忤逆過家中長輩的意思,這,是頭一次。
看著吳允卓背對著自己直挺的背脊,木魚的聲音咚咚咚的如同在撞擊自己的心臟,吳侯爺只覺得自己一陣眩暈。
佛堂外的小和尚悄聲而入,手上端的是剃度用的物件。
看到那些東西,安氏幾近崩潰。
“老爺,老爺!你說句話啊!”語氣中已是帶了崩潰的哭腔。
回答安氏的只有吳侯爺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搖搖欲墜的身子,這里是北燕最德高望重的寺廟,能讓他們過來看一下還沒剃度的吳允卓已是給足了他們面子。
“有勞方丈了。卓兒,無論如何,爹爹都希望你有一日能夠回家。”吳侯爺微微張開嘴,呼出一口長長的濁氣,最后看了一眼吳允卓的背影,轉身離去了。
“老爺!怎么走了啊!?”安氏跟在后邊,心中混亂至極,難道就任由吳允卓出家了嗎?!
吳侯爺加快了腳步,一行清淚劃過臉頰,“走吧,難不成你想看到他剃的那一幕嗎?”
翌日晌午吳侯爺和安氏才回到平陽侯府,吳允卓沒有回來,府里的人都知曉了是何意。
林亦一也接到了消息,果然未出自己所料,但是不知怎的,她總覺得吳允卓出家一事與自己有關。
自己胡亂猜測無用,看來還是得去見見那吳允卓了,哦不,現在得叫空一和尚了。
“空一,外頭有俗客要見你?”
吳允卓才剛剛從山下挑水回來,就聽見一個小和尚朝著自己喊道。
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珠,吳允卓便去了。
來人竟是林亦一。
林亦一一身男裝端坐在桌前,面前放著一杯水,后邊站著一個吳允卓從未見過的男子,不過瞧那男子站著的樣子便知道是個身手極好的。
佛像前的幾柱香在慢悠悠的燃著,吳允卓深吸一口氣,緩緩開了口。
“林施主。”
見吳允卓來了,林亦一便起了身,眼神朝身后一瞥,招財便出去了。
“空一是么?”林亦一帶著些許笑意,打量著吳允卓。
吳允卓面色沉靜,任由林亦一上下打量自己,心中卻在暗自揣測林亦一前來所謂何事。
林亦一打開折扇,在身前慢悠悠的扇動,“自得知你出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中不斷琢磨,這事兒到底與我有無關系,很是不安吶,所以特意前來求解。”
吳允卓眉頭微蹙,林亦一直白的話語,直接的眼神,是要一個回答。
“空一自小便跟在吳侯爺身邊學習,不懂得那些深宅大院的明爭暗斗,從未想過心中尊敬的、疼愛的,卻是腐臭的、不堪的,已是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了,出家一事,與你無關,施主多慮了。”
“呵呵,”林亦一看著吳允卓,話語間帶著些許犀利,“這就是現實,而你卻是在逃避現實。”
“是的,空一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吳允卓誠然道。
林亦一皺了皺眉,面對吳允卓的坦然,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將安氏和吳夢妍所做的事都告訴了吳允卓是對還是錯,雖然平陽侯府中的人都不知道吳允卓出家的緣由,但林亦一不想平白讓自己心中添上愧疚。
或許是看出了林亦一的心中所想,吳允卓接著說道。
“空一之所以選擇出家,也是因為無路可走,作為平陽侯府的大少爺,我無法坐視母親、妹妹與你的仇恨不管,那么多的事情,我也清楚你不可能會放過她們,我是該站在至親的這一邊還是站在對的那一邊,我難以抉擇,因為無論選擇哪一邊對我自己來說都是無窮的傷痛。或許你會嘲諷譏笑我的懦弱,是的,我很懦弱,我承認。”
面前的吳允卓表情已經不似之前那么從容沉靜,痛苦、糾結溢于言表,也許安氏和吳夢妍的所作所為對他來說實在是打擊太大了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林亦一心想自己沒有理由去嘲諷譏笑他的選擇。
“吳侯爺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你出家了,難道沒有想過平陽侯府的未來該何去何從嗎,你于心何安呢?”
“一個家族的興盛與衰敗都是命,命中注定之事,非一人之力可為,若是平陽侯府不該就此衰落,自會有新的生命誕生于世。”吳允卓闔上雙眼,緩緩說道,話罷之后復而睜開的雙眼已是恢復了之前的沉靜,仿佛沒有絲毫的感情。
“萬事皆是由空而起,由一而始,由空而終。空一,我不會嘲諷譏笑你的選擇,每個人都有逃避的權利,但是我希望有一天等所有的仇恨塵埃落定,春去秋來,花開花落,你能擁有自己真正解脫的時刻,真正心安。”
林亦一打開被招財闔上的門,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背對著屋內的吳允卓緩緩說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旁人沒有資格定義一個人的人生道路,人生,就是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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