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來的事情一如最初,宮式微仍然在這沁凝宮過著深居淺出的日子,她沒有過多的發難院子里的老人,到底她還是需要有人照料起居的。
宮式微常常會想起宗政祺,她想恨他,卻仍然不自覺的在意宗政祺的安危——在意著那個疑點重重的突厥公主。
如果她自己沒有記錯的話,突厥語中的哈蔻珠似乎是眼睛的意思,換句話說,與其說這公主是聯姻到不如說是放在宮中的細作。
十分湊巧,宮式微很快便發現,那個哈蔻珠住的珠玉苑便在沁凝宮的隔壁,閑來無事宮式她便會瞧瞧那隔壁珠玉苑中的公主。
某一天,宮式微望天放呆時,發現珠玉苑竟飛出了只翠鳥;這翠鳥本沒有什么,只是自己放呆還沒有結束,一個黑影翻進了珠玉苑。宮式微有些激動,這黑影確確實實證明了自己的懷疑;彼時宮式微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視力怎么好到如此的地步,只是很久以后,她再夢到這時,方才感嘆這世間自有因果。
這事情勾起了宮式微極大的興趣,常常一個人站在沁凝宮口那株梅樹下遠遠地望著珠玉苑:久而久之,宮式微找出了一些規律,每當那翠鳥飛出一柱香的時間后,那黑衣人必然會趕到。漸漸地,宮式微心中也漸漸地形成了一個計劃。
農歷十一月末的天氣雖未下雪,卻也已經是十分寒冷。
宮式微搓了搓手,照常又走出宮門活動活動,一來暖和暖和,二來再看看那珠玉苑的小鳥又飛去了哪兒。哪想,剛一出門,門口一樹的嫩苞讓宮式微歡喜了起來。
宮式微早就聽說門口這樹是梅樹,卻沒想到今日能看到樹上結出的層層嫩黃色花苞,細細看去,那花瓣狀如凝脂,可愛的很!只是不想難得的喜悅心情很快被人生生破壞了去。
“大膽!誰竟敢擋在宮道上,阻了貴人的路。”
宮式微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循聲的望去,只見四五個丫鬟陪著一位綠色宮裝的美人遠遠走了過來;雖然平素宮式微不讓沁凝宮的丫頭們跟著自己,但在這節骨眼上又是自家門口,沁凝宮中的小宮娥立刻走了過來。
“稟貴人,這位便是圣上特準入住沁凝宮的姑娘。”
宮凌霄聽說是傳聞中的冷宮姑娘,不由好奇的一手扶著身邊的丫頭一邊慢慢踱了過來,一雙杏眼上上下下將宮式微打量個遍。心里驚道:怪不得都傳皇上專寵她,稱她“微兒”,原來這姑娘竟神似那死了多時的小賤人!宮凌霄心思一轉,圣上沒給她一分名分,又聽說前些時日在宮宴上惹了圣怒后,圣上便不再來這沁凝宮,怕是圣上又對這替代品失了興趣;宮凌霄心中這兜兜轉轉不過一瞬,心里便有了自己的判斷,轉臉便對宮式微道:“小丫頭,見了本宮也不知道行禮嗎?”
宮式微怎會聽不出這宮凌霄是在找茬,但她身體尚未恢復,實在提不起氣來與她爭執,本著息事的想法,宮式微低順著眼回道:“著實還沒有學過宮里的規矩,還請貴人包涵。”
宮凌霄聽著這話,立刻將聲調提了又提:“沒學過規矩?本宮看你根本是不把這宮規放在眼里!”
宮式微不知道自己怎么刺激到了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輕嘆一口氣,折身準備回宮,這人和瘋狗吵不贏的不是?
宮凌霄見宮式微竟無視于她,那不以為意的樣子與她那賤人妹妹如出一轍,新怨舊恨不由一股腦的頂了上來;宮凌霄一個眼色,身邊的兩個小丫頭便上了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宮式微,帶到了宮凌霄面前,宮式微真真沒有想到這后宮中還有如此跋扈的人,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宮凌霄伸手便抓住了宮式微的頭發,一個巴掌脆生生的甩了上去。
“小賤人,你還當著自己受寵的時候呢?不過是有幾分像那小騷蹄子,便在本宮這開起染坊來了?”
宮式微先前的傷寒還沒痊愈,被宮凌霄這么一折騰胸口的疼痛又悶悶的發作了起來。
宮凌霄眼看著宮式微一口鮮血咳吐在地上,不由得有些慌了神,連忙躲得遠遠地。
宮凌霄尋思:“自己要是弄死了這小賤人還不惹得一身騷啊?”
“這小賤人不知在外面帶了什么臟病回來,竟然還臟了本宮的手,真真惡心!”宮凌霄用絲帕擦了擦手,嫌棄的丟在了地上,宮凌霄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得意的笑了笑:“這臘梅開的蠻香,蘭兒、佩兒,悉數給我采了,晚上沐浴用上,去去晦氣!”
兩人聽見主子的命令,兩人當即放下宮式微便在樹下采起花來。
宮式微斜坐在地上,微微喘著,她看著滿地沾著泥雪的嫩黃,眼中寒光乍現,這個女人,她宮式微記住了!
這天夜里天黑得很,月亮被黑云厚厚的遮住,宮燈在云層上隱隱映出一片亮影;宮式微打著哈欠又站在珠玉苑邊不遠處,看著一只黑影翻身進了院子。宮式微這日不知著了什么魔,偏不要命的想聽聽那兩人到底計劃著什么,她小心翼翼的走近了珠玉苑,這院門竟虛掩著,透過門縫宮式微影影綽綽能看見那突厥公主在與那人低語著。
那黑衣人不經意間得回頭,竟是一雙清澈湛藍的眼睛,腦海中相同的一雙眼睛與這雙重合了起來,自己什么時候竟是見過?宮式微閉上眼揉了揉額頭,自己從來著世上便沒有出過宮,如何見過他人?只是這雙眼睛如此熟悉,他是誰?
門吱呀的一聲輕輕動了,宮式微心中一驚連忙抬頭,再向苑門內看去,二人早已不知去向。
宮式微心中只道不好,下意識回頭,正正對上哈蔻珠公主那張放大的艷麗容顏;彼時美麗的容顏此時卻讓宮式微覺得恐怖異常。
宮式微向后退了一步,穩了穩心神,低聲道:
“哈蔻珠公主,你身為當今圣上的妃嬪,竟然私通外敵?”
“哼!”那公主冷笑,“你不用跟我貧嘴;本公主私不私通外人還用不得一個死人過問。”
話還沒說完,宮式微便覺的頸后一陣罡風伴著巨大的殺氣蔓延了過來。宮式微下意識的俯下了身子,這雖險險的避了開哈蔻珠公主的攻擊,卻還是被她撕破了衣領;宮式微來不及多想,見自己脫身,便拼命向門口跑去。那公主畢竟武功不弱,腳底一點,便已直追宮式微,一掌直拍宮式微顛頂;
宮式微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反倒是聽到有人重重的撞在了墻上,緊接著她覺著自己瞬間騰了空又緩緩的落到一人懷中;抬眼,對上一張熟悉的容顏,不,是怒顏:
“你是不要命了嗎?”
浸淫權利中心多年的宗政祺早已十分警覺,一早便發覺這公主戲中有戲,便著人時時監視這突厥的大使和公主,若是能順藤摸瓜抓出更多,便可以更好的牽制突厥,不想宮式微卻半程殺了出來……
宗政祺眼中一冷,數月的計劃就這么化為烏有。但更主要的,若是自己晚來一步,她……宗政祺不敢多想,這種恐懼的情緒讓他幾乎要失控去抹殺了那公主,濃重的殺意驚嚇了懷中的人。
宮式微看著眼前的人驚恐未定,囁嚅道:“我……我原本想與你說……”
“閉嘴!朕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從身體中涌上來的酸意漸漸迷了雙眼,宮式微咬了咬嘴唇,撇開臉,掙扎著下了地。
看著宮式微那樣子,宗政祺心頭一沉,又后悔起來,他伸手欲拉回宮式微,卻不想被哈蔻珠打斷。
“皇上!”哈蔻珠方才被宗政祺震退,此時內息不穩,她站在一旁許久,這才平穩了內息。
宗政祺自覺剛才出手有些重,雖然這公主只是枚棋盤上的子,身份卻還是突厥的公主,思及此,宗政祺一手攙起她,故作柔聲道:“愛妃可有傷到?”
哈蔻珠公主見這情形,心思一動,又如依人花藤般纏了上去:“圣上,臣妾知錯了。”
宗政祺挑眉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這話怎么說?”
那公主泫然欲泣撲在宗政祺肩上,“自從妾身獨得圣寵,皇上便去的姐姐們那里少了;這次定是微姐姐以為皇上在我珠玉苑便來瞧瞧。結果,結果臣妾誤以為是進來了賊人便出了手,若是知道偷偷進珠玉苑的是姐姐,珠兒否則絕不會出手的。”說著又瞧了宮式微一眼,嫵媚的一俯身:“讓姐姐受驚了。”
宮式微見這公主的故事張口即來,不由怒道:“你……”
不想話剛出嘴邊就被人打斷了。
“圣上,突厥使者宮外求見。”
宗政祺已然料到對方的套路,卻沒有想到對方來的如此迅速;自己雖沒有抓到對方的把柄,可對方也沒得到什么好處。而這場沖突最多算內宮事務,自然是不必擺在臺面上說的,更何況受傷的不過是沒有品階的草民,此事最后只能草草收場。
宗政祺冷顏道:“宣。”
不一會,那護衛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宮式微遠遠望去,只覺得這突厥大使身形矯健,氣勢并未落宗政祺幾分。只見他到了跟前,利落的叩拜行了臣禮,又拍拍袍子站了起來;只是一抬臉,那雙湛藍色扎眼異常。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宮式微,行完禮后,目光不經意間掠過宗政祺身后,月光下宮式微左耳閃爍的熒光讓他眸中異光一現;這人垂下眼簾,嘴角輕勾。
宗政祺沉聲道:
“大使此來何事?”
突厥大使弓著身子恭敬道:
“圣上,臣……有事請稟。”
宗政祺雖一手挎著美人,卻仍能擺的一副威儀的樣子:“說吧。”
“圣上,我國使者剛剛急報,說我突厥皇太后突然身染重疾,因太后向來最偏愛哈蔻珠公主,臣斗膽望翼帝恩準我哈蔻珠公主回突厥盡孝。”
宗政祺睨著眼,看著使者:“這老太后病的倒是突然,朕不恩準豈不落了不孝的名聲?”他頓了頓,又道:“只是今夜這內宮起了些是非,讓公主受了些驚嚇,不知能否及時上路。”
那大使聽得此事,不由故作驚訝道:“竟有此事?”
宗政祺慢慢踱到突厥大使身后:“朕寵幸哈蔻珠公主這后宮人盡皆知,自然會有人呷醋嫉妒,這一來二去竟是有了些嫌隙。不想冷宮的姑娘誤闖了珠玉苑,令公主受了驚,便動起手來了。自然有人受了些小傷。”宗政祺說完這話,又看了看一身凌亂的宮式微。
那大使怎么會不明白宗政祺的意思,他順著目光再次看向宮式微,出奇的并沒有為哈蔻珠辯解什么,只是沉聲道:“讓姑娘受委屈了!”
說罷,又向宗政祺深深一拜:“哈蔻珠雖是我突厥公主,卻也是圣上的妃子,如何處置一切端看翼帝旨意。”
宗政祺冷冷看著他,笑道:“大使言重了,此事并非公主一人責任,朕必會秉公處理。”
那大使想帶回公主的要求被拒絕,竟無絲毫不悅,躬身再道:“翼帝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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