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寬敞明亮,窗戶全開著,地上散著些許水漬。
玉虛子只有他一個徒弟,整間大殿空屋子隨他挑。
林平樂挑了一間屋子,遠離大殿。
印象中,林平樂這個弟子每日里都是早早地起來,雷打不動地站在門外給他請安,然后便自行離去。
他基本就沒有怎么管過他,只是每月例行規矩,指點一次,基本上,任由他自己去修煉。
是個很是省事的徒弟。
他盤坐在榻上。
面前攤開那幅圖,方才一通折騰,畫卷邊沿有些破損。
他緊緊盯著畫中的美人:無影,你還好嗎?
畫中的人兒,側著臉,沉默。
他眸子漸凝重。
這畫畫得絲毫不錯,定是對著原畫描摹下來的。
“是她么?”
已經錯過一世了。
這次,一定要慎重。
他“啪”的一聲掩上了手中的畫卷。
仰頭向后躺了下去,緩緩閉上了眼睛。稚嫩的面龐漸扭曲,似在極力按捺住胸中涌動的情緒。
千年了影兒,你在哪里?
明月山。
一片花海當中,紅艷艷的鳳尾花一片一片地盛開,鋪滿了整個天機崖。
崖上,緊緊相擁著一對人兒。
“影兒,別去,求你了!”
男子緊緊抱住懷里的人兒,雙目赤紅,止不住哽咽。烏發垂落,與女子的黑發纏繞在一起,飛飛揚揚,分不出誰是誰的。
周圍的花盛開,血紅一片。
奈何懷里的人兒靜默,只是一點點掰開他的手,一雙妙目望著他:“金陽,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們的使命……有緣的話,千年之后,咱們還在這里相聚。”
語氣柔和,卻是透著決絕。
他淚珠終于滾下:“為什么?你不去自有人去。使命,什么使命,那塊頑石,那才是她的使命,不是你的。”
她別過了頭:“金陽!你別這樣。”
“一定有別的方法的,咱們再想一想,再商量一下,啊?”
他聲淚俱下,挺拔的身子也因傷心而佝僂。
他瘋狂地摟著懷中的人兒,緊緊地,似要摟嵌進骨肉里般。
千年輪回,此生不得相見。
他不甘,也不愿。
為什么是他的影兒?
他仰天嘶吼,俊秀的臉因此而扭曲。
良久,林平樂摸了一把臉上的淚。
眼前的明月山依舊挺拔,鳳尾花也是那么紅。
這幅畫真的畫得很像,就像是影兒親自畫得一樣。
可是,畫畫的人卻是個小姑娘。
他眸子深處有暗光閃過。
但愿我沒有看錯。
不枉我散盡功力,送你重入輪回。
“阿嚏!”
站在廊外曬太陽的李惜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李惜揉了揉鼻子,這入了冬,天氣涼得快。
“小姐,快到廊下來。這里暖和些,沒有風。”
王媽忙放下了手中的針,往里頭挪了挪。
已經進入了臘月。
雖說修仙人家并不在意俗世那些年節的,可是,各院的主母們,還是按例給孩子們做了新衣。
大人是無所謂的,孩子總要有一些喜慶的樣子,得記得自己都長了一歲了。
莫云宵給李惜挑了一塊大紅色的綢布。
眼下王媽媽正在鎖扣眼,這活費眼睛,她坐在廊下,正瞇了眼,細細地縫著。
李惜看著那紅得耀眼的大綢布,說真的,這顏色忒喜慶。
或許所有的母親都喜歡在過年的時候給自家的閨女扯一塊最紅的花布,做一件衣服穿。
看著王媽和柳枝在屋子里裁剪,她也有了一絲喜悅。
她到萬家莊之后,基本都是穿之前萬小靜留下來的衣裳,倒不是莫云宵不肯給李惜做。
是李惜自己看著屋子里那兩大箱子的衣裳,覺得不用有些可惜。
她并不忌諱,嚴格說起來,萬小靜也應該算是她的姐姐,那些衣裳又都是精工細作的。
她知道,自己如果要做新衣,莫云宵必然沒有意見,可是,誰說心里會沒有想法呢?
她知道自己就是頂替萬小靜的,她現在就是在享受原來屬于萬小靜的一切如果她還嫌棄萬小靜的東西,那就是她李惜不懂事了。
所以,她很干脆地說,這些衣裳就放在她屋子里好了,她都要穿的。
事實證明,莫云霄因為她的懂事體貼,卻是對她更好了。
李惜不是拎不清的人,這世上本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她初來乍到,可不是得培養感情?
如今,慢慢地,隨著時間的推移,莫云霄也是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說話做事也比之前隨意多了。而李惜,在相處中,也慢慢地把莫云宵當成了自己的母親,人心都是肉長的,莫云霄對她好,她能感受得到。
所以,這回,莫云宵說要給她裁新衣,很自然,她也沒有推辭,并且表現出了極大的欣喜。
“娘,你給我袖子上繡上萱草。這樣,我一抬手就能看到。”
李惜撒嬌地,攀著莫云霄的手肘,兩眼亮晶晶的。
莫云宵滿口答應,眼睛里也有著笑容,她摸一摸李惜的腦袋。
萬小靜喜歡杜鵑花,李惜卻是喜歡萱草,她之前的衣裳上都是杜鵑。
“好,我給你領口上也繡上。”
李惜看著領子袖口上那盛開的粉色萱草,簡單大方,那是她自己畫得花樣。
衣裳坐好,交給王媽她們收工。
柳枝正在一旁盤扣子。
又看了一會,李惜就回屋里去了。
離開過年還有一個月。
這段時日,大家都抓緊練功,例行規矩,年末,萬家要進行考核,再根據各人的進展,重新發放來年的靈石用度。
大家絲毫不敢懈怠,這日,閉關已久的老祖也要出關。
李惜也在日以繼夜地畫符,近日,她正在研習最新的“枯木逢春”,是青藤符的升級,眼下已經有了點眉目,估計在老祖出關那日,應該可以完成。
對于這位只聞名未見面的老祖,李惜一直是神秘而好奇的。
宗門長老的親傳弟子,即將結丹的老祖。聽說已經有100多歲。該是個白胡子飄飄的老人吧?不對,不對,萬正亮不是60多了么?這個老祖可是20幾歲就筑基了。
李惜在心里勾勒著老祖的各種形象,無比期待。
她的畫沒還等著老祖給她親自鑒別呢。
對于這件事情,李惜是期盼又忐忑的,說真的,萬一連老祖也說不知道,那她真的是不知道,該去找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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