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的時候，只是一眼或者一句交談，就知道對方是你等了許久的人。

諸謹前世在裴長庚身邊做事，因為出手狠戾，所以和白睢一樣名聲都極差，讓人提起他們的名字都心里生寒。后來白睢去世后，諸謹便從禁衛軍調到了黑云衛，替新帝處理了很多事情。在京城里的百姓家若是有孩子啼哭不止，便有人拿出諸謹的名字來嚇唬孩子們。

諸謹本就不擅長言辭，又不喜歡出面解釋。

他還顧及自己的嗓子，所以到了最后干脆不怎么講話了。

即使他做的那些事情，大多對大燕的百姓們而言都是好事。

景瑟也是因為和裴長庚走的近，才知道諸謹的諸多事情。

諸謹在戰場上受了不少傷，身子和裴長庚一樣差，前世裴長庚去世后沒多久諸謹也跟著去了。

景瑟那時就坐在院子里，看著滿園飄落的銀杏葉，時常失神。

人的一生太過于短暫，及時行樂或許才是正確的。

所以她在猜測到一切后，就開始準備撮合張含霜和諸謹。這兩個人都是苦命的人，而且這一生似乎都不會長壽……或許也是因為他們真的很適合，來世在其他的地方，他們會再次相遇。

在那個世界里，諸謹和張含霜的婚姻很幸福，諸謹沒有讓張含玉傷害到張含霜。

“這話，我同他說，他怎么會相信呢？”景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那副嗓子的確是毀了，周圍的人也在議論，我若是開口他必定以為我是可憐。而且，他雖不在乎周圍人的看法，但是終究會孤獨吧。”

“喜怒哀樂皆沒人可以傾訴。”

景瑟說到這里，便沒有再提起諸謹了，而是開始安撫張含霜讓她好好的休息不要亂想，這場瘟疫交給他們來處理就好了。

張含霜也明白接下來的事情她的確幫不到什么，卻還是囑咐景瑟要小心行事，她說，“齊王在他的封地多年，肯定準備了不少兵力。若是到了最后，我怕他會魚死網破。”

“大燕皇室若是起了戰亂，受苦的還是這群剛剛恢復了身體的百姓。”

張含霜說，“你得小心啊！”

景瑟嗯了一聲，“多謝表姐，我知道的。”

張含霜的確是太累了，她和景瑟說完之后，又昏睡了過去。

屋內里本就燒了地龍，如今又放了幾根炭火盆子，暖的就像是夏日里。景瑟并不似張含霜那樣畏寒，所以只是小坐了片刻，便覺得有些太熱。

她從屋內走出來的時候，迎面而來的寒風，讓她的理智也在這股冰冷里慢慢的冷卻了下來。

其實現在的局面不止是定燕帝對上了齊王，而是裴長庚得出面幫定燕帝。

定燕帝一病，齊王便按耐不住野心，而太子又無能，壓根不知道朝堂的局勢已經發生了改變。太子膝下的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在國子監和常人一樣念書，另一位因為是庶出，所以并不在國子監，而是請了先生在府內。

景瑟心里很清楚，庶出這位其實并不是真的因為身子單薄，而是因為他心里有心結。

等他徹底打開心結的時候，他就浴火重生成為新帝。

前世他在登基的路上其實走的不太順，也曾因為出生的關系，差點坐不穩這帝位。她和裴長庚在前世幫了他良多，看著他從純善的一個少年到了擅長和朝臣們周旋的帝王。不過不知是不是景瑟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位帝王，對她似乎太過于依賴。

所以景瑟這世，并不打算多出現在他的眼前。

其實有的時候，感情這個東西當真會被誤解。

就似張凜間對張含霜本就是哥哥對妹妹呵護，可因為有人惡意的誤導，出了如今這樣的慘劇。女子在這個世上過的本就不容易，景瑟走的也步步艱辛。

“四小姐！”聞小月走上前，“方才國公爺來過一次了，見你在陪表小姐，便吩咐奴婢等你出來后，讓你去一趟書房。“

院內，不知何時落了雪。

鵝毛般的大雪不過片刻就把小院籠罩在一層白色里，讓人看不出其他的顏色。

“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景瑟知道其實張含霜的性子雖然好，可是在張含霜的身邊伺候，卻要顧慮很多。所以當時裴長庚和她商議，要讓聞小月留下來。

在景家，陪張含霜最多的人除了景瑟就是張含霜。

景瑟抬起頭看著院內的一切，所有沒有注意到聞小月的臉色有些蒼白，“不辛苦，國公爺和管事們對奴婢都很好。”

“表小姐脾氣也好，待我如親人一樣。”

其實駕馭下人們，最重要的是尊卑有別。

可景瑟在對聞小月的時候，就像是在對待親人一樣真心。

“再過段日子，我瞧著該把你和杜柴的親事定了。”景瑟說，“我不能讓你一直在我身邊伺候，而且當初我帶你從莊子上出來，也是希望你和杜柴能有個好結果。”

“他人很好，雖然脾氣有些莽撞，可心里是真的有你的！”

很多事情在景瑟強制的改變下，已經有了不同的結果。

她想著要彌補前世的遺憾，也真心希望聞小月和杜柴能走到最后。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聞小月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卻突然流了淚。

“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景瑟轉身便看見聞小月落了淚，她從袖口里拿出一方錦帕，替聞小月擦拭眼淚，“如今只是把親事定下來，等杜柴再沉穩一些，我才會讓你嫁過去。”

其實，本該在景瑟成親后，再讓聞小月出嫁。

可是因為張含霜的事情，景瑟便生出了和從前不一樣的念頭。

及時行樂——

在有生之年把自己該做的事情早些做了，誰也不知道死亡和明日那個先到來。

“小姐。”聞小月哭的厲害，她想開口和景瑟道歉，因為她瞞了景瑟太多的事情。

可景瑟明明知道，卻從不主動提起這些事情，愿意讓她藏在心里，任由她捂著這些秘密。

但是她的心也是肉長的，怎么會不知道景瑟是真的對她好？她這次會在裴家伺候張含霜，并不是景瑟主動提起的，而是裴長庚提出來的。

裴長庚和景瑟不一樣，裴長庚沒有義務站在聞小月的位子上思考她的問題。所以，裴長庚在見到聞小月的時候就很直接的說，“小月姑娘，有的事情需要將心比心。”

“桐桐是個聰明的人，她這些日子一直未曾過問你的過去，是不想你那么的累。可是，你若不把從前的事情告訴她，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有人發現你的身世后，會徹底的連累她嗎？”裴長庚看著聞小月，眼神有些凌厲，“她對你好，你也不該讓她失望。”

“這些日子你都在裴家，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當然，若你還想瞞著你過去的事情，我是不會讓你回到她的身邊的。”

裴長庚的言語雖然毫不留情面，卻讓聞小月明白，她的身世是真的藏不住了。

聞小月那一日坐在廊下一直發呆，她又想起了和母親逃亡的日子，眼看都要走到京城了，母親卻死在了她的懷里。她就坐在山上，一坐就是五天……

期間她也吃過一些東西，可大多時候都是守在母親的墓前。

她那時候是真的不想活了。

可一想到母親和父親臨死前的話，他們希望她能好好的活著，她又靠著這一口氣堅持了過來。

在第六天，她遇見了杜柴。

杜柴上山打獵發現藏在了山洞里她，有些錯愕的看著她，后來還帶她回了莊子上。

哪會莊子上的人都在傳言，說她是個不祥的人，在死人的墓前睡了那么久，又來歷不明。好在小姚氏和杜家人是真的心善，留下了她給了她一個身份。

“小月姑娘，你這是怎么了？”張含霜見聞小月坐在廊下，有些疑惑的問，“不舒服嗎？”

聞小月抬起頭看著張含霜，搖頭。

“這段日子桐桐時常來良國公府，她帶了許多我喜歡看的書，也帶了一些點心和布料過來。”張含霜坐在聞小月的身邊，“這些料子看著素雅，但是摸著卻很舒服。我想，桐桐其實是想拿給你的。”“

“她待你是真的好。”

張含霜說完之后，便抬起眼也看著院子內的假山，“等這件事情解決后，小月姑娘就早些回桐桐身邊吧，她因該也很記掛你。”

張含霜的話看似普通，但是卻也在提醒聞小月，景瑟對聞小月是真的好。

像景瑟這樣聰明的人，其實更應該盤算好利益。她是長寧伯府的四小姐，如今在景家的地位也是拔尖的，這樣的人能對聞小月好，是因為景瑟善良。

但是這種善良，不能成為害了景瑟的存在。

景瑟自己不在意，是因為景瑟自己有把握能處理好突發事情。但是在景瑟身邊的張含霜還有裴長庚，卻是不愿意讓景瑟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的。

尤其是裴長庚——

“嗯！”聞小月點了點頭，對張含霜說，“四小姐待我很好。”

其實景瑟對聞小月的好，起初的時候聞小月也有些莫名其妙，覺得景瑟是不是糊涂了。可日子久了，她才發現景瑟是真的愿意讓她隱瞞自己的秘密，且還帶著她逐漸從當初的陰暗地里走了出來。

想到這些，聞小月哭的更厲害了。

“怎么了？”景瑟自然不知道聞小月在想什么，而是不解的看著聞小月，“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

聞小月搖頭，“是我對不起小姐您。”

景瑟有些疑惑，卻只能安撫聞小月，“有事慢慢說，若是你不喜歡我的安排你和我說。”

“小姐屋外冷，進屋說話吧。”聞小月走在前面給景瑟領路。

等到了屋內聞小月才和景瑟說，“小姐待奴婢很好，知道奴婢瞞著你許多事情，可是你從未提起過，也愿意讓奴婢隱瞞。”

“我不是有心要瞞著你的。”聞小月說，“這件事，其實我同杜柴說過一些。”

景瑟看著聞小月的臉色有些蒼白，想著聞小月憋了兩世到死都不肯說出來的事情，終于是愿意講給她聽了。

因為這座屋子是偏房，所以屋內沒有燃著地龍，而是在墻腳放著一盆炭火，方便丫鬟們在這里準備茶水歇息。

“我應該怎么和小姐說呢？”聞小月站在景瑟身邊，抬起頭雙眼有些茫然，她想了一會才說，“我的父親曾是名溫向文，年幼的時候因為得了我外祖父是賞識，后來中了舉人。我外祖父膝下就我母親一個女兒，所以父親為了報恩，讓我和妹妹跟母親一起姓聞。”

“我父親雖只是舉人出身，可是卻曾在鹽鐵使身邊做事，后又被調任在平州任了轉運使。”

聞小月低著頭，聲音有些沙啞，“四小姐應該知道，這個職位上的人其實很不好做。他們手里的權利的確很大，可是稍有不慎，就很容易得罪人。”

“父親不喜歡和平州的官員們同流合污，而母親也因為是小門戶出生，更不喜歡出去應酬赴宴。這樣，我們家就和平州不少貴族們顯得格格不入。”

“我十三歲那年和妹妹一起賞花，然后……”

聞小月說著，淚水從眼角滑落，“妹妹走丟了。”

“之后母親因為妹妹走丟了，一病不起，而父親在官場上得罪了人也出了事。”聞小月說，“他發現了齊王的一個秘密，也發現了齊王和漕運的人來往密切，更發現了……齊王這些年一直在找的東西，其實并不是什么所謂的藥材，而是……”

這些回憶對聞小月而言，的確不是什么好回憶。

她不愿意說，是因為說出來之后，她也會死。

她想要保全自己并沒有什么錯。

“齊王要找的東西，是礦山。”聞小月緩緩的吐了一口濁氣，“前朝曾發現了一處很大的礦山，可是到了大燕后，這座礦山卻不在了。”

“他們說若是能找到這座礦山，那么來日想要掌控皇權，也是輕而易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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