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小妹……我聽到有人在呼喚,聲音低沉溫柔,仿若陣陣和煦暖風,輕輕拂過我的耳畔。
是誰?我努力想睜開眼睛,眼皮卻似被什么東西黏住一般,用盡全力也張不開。
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卻因那一聲聲呼喚,心中沒有一絲害怕。我試探著伸出手四處摸索,右手竟真的落入一個溫暖的掌心,繼而被輕輕的、牢牢地握住。猛然間,那呼聲變得急促,交握的手也在微微搖晃,似乎有什么人急切地等待著我的回應。我也不禁焦急起來,拼命地撐開眼皮。
“小妹,小妹!”聲音從遠到近,終于變得如此清晰。
我睜開了眼,面前是一張清俊又有幾分憔悴的臉。
“小妹,你總算醒了。”低啞的聲音響起,帶著和黑暗中的呼喚一樣溫柔的語調。
我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找回神識,自己正躺在寒秋殿的臥榻上,陸青坐在床沿邊的足踏上,澄澈的眼眸中有幾分血絲,下頜也冒出了點點青色胡茬。
“我……”我張口,聲音卻是意外的干澀嘶啞。
“你沒事了,只是原本心緒過重,又受了驚,才一直昏迷著。”陸青輕輕舒了一口氣。
我突然發覺自己的手被陸青握著,原來剛才那溫暖的觸覺是真實的。
陸青循我的目光往下看,神情一滯,立刻松開手,片刻后,才平靜如初地拽過被沿,蓋住我露在外面、裹著小衫的胳膊。
我畢竟不是這里傳統至極的女子,并沒有太在意,清了清喉嚨,“我渴了。”
陸青點頭,旋即起身去給我倒茶。
我目光一瞥,發現不遠處的椅子上放著條毯子,心中過電一般流過一股暖意。他定是一直守在這里,才會如此憔悴。
喝過水,嗓子滋潤許多后,我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
“兩天一夜。”
“又麻煩你了。”我嘆了口氣,面上有些愧疚。
說起來,我本來自恃是個成年人,剛到這個時代,跟少年們打交道時,往往有種隱而不發的優越感。然而,隨著時間推逝,現代的種種生活經驗在這里沒有用武之地不說,反因自身笨拙和倒霉,幾次三番地給人添麻煩,讓人照顧。
別的就罷了,光掉湖里已經是第二次了,這實在讓我有些郁悶,也許比起騎馬,我更應該去學學游泳。
“是我沒有顧好你。”陸青答道,聲音依舊低啞。
我仔仔細細地瞧了瞧他,直到他一向坦然的目光都有些躲閃了,才搖搖頭,嘆道:“是我連累你。你本來那么好看,進宮這些日子都變得憔悴了許多。”
陸青忽然笑了,一雙長眸微微彎起,渾不在意,“我是男人,有什么要緊。”
頓了頓,他道:“既然你醒了,我讓福全去鳳梧殿知照一聲,多虧了秋律君。”
“他怎么了?”我剛問出口,忽然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好像,好像是司夜救了我。
“那天是秋律君把你送回來的,當時他全身濕透,凍得口齒打戰,把你交到我手上后就回去了。他的婢女告訴我,三王爺把你推進湖里,是秋律君跳進去救了你。如今你沒事了,我應派人過去告知一聲。”
“嗯,我也隱約記得。”我凝神想了想,有點猶疑地問:“不過,他不是都坐在輪椅上嗎?他的腿……”
“他并非不能走,只是據說先天之疾,走路不平穩。他本人很忌諱此事,寧可一直坐著輪椅。”
“原來如此,湖岸濕滑,水又涼,救我應該很困難,他一定費了很大力氣。”我想了想,道:“干脆我跟福全一起去,順便看看他是否還好。”
“不可。”
我驚了一下,難得聽他語氣如此嚴厲。
陸青蹙眉道:“你剛退燒醒來,現在不能出去吹風。況且已經是晚上了,要是你明日身體無事,我再陪你過去。今天,就先讓福全去報個信。”
我眼眸一轉,覺得有道理,便點頭應承。
“小妹,你還未痊愈,再歇息一會兒。”陸青的語氣這才溫和起來。
“好,你也去休息。”
“我再守一會兒。”
“陸青哥,叫小月來吧。不然,你明天一臉憔悴地出門,倒不知這兩天病的是誰了。”他平素里總是纖塵不染、從容不迫的,如今這模樣不由讓人心疼。
見他似是還要分辯,我連忙補上一句,“雖然你是我兄長,但宮中只有我們,自然要相互照顧,所以,你可要聽話啊。”
陸青應該是沒有被人這樣叮囑過,神色一怔,垂眼掩飾住眸底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居然也沒有再反駁。
他給我掖了掖被角,片刻后回復道,“好。”說罷,叫了小月進來,臨出門又回頭看我。
我連忙給他比了個快去休息的手勢,他這才笑了笑,轉身走出去。
我想了老半天兒誠摯感謝的話,不料第二日一早趕去,在鳳梧殿門口被攔了下來。
開門的正是沐悅,她看到我,欣喜道:“郡主的身體好了么?”
早上聽陸青說起,在我病著的時候,圣上已經下令正式封我為安樂郡主,雖然只是個沒有俸祿的譽封稱號,但畢竟還是得換了稱呼。
我探頭往里望去,“多虧了秋律君,我是來謝謝他的。他上次救我也浸了冷水,不知身體如何?”
沐悅面上表情有一些微妙,歉意笑道:“秋律君一切都好,只是……他近日不想見客。”
“不愿見客?”我一怔,“沐悅姑娘,我們不會叨擾太久的,只是來當面道謝。”
沐悅沒有讓開,踟躇了一會兒,開口道:“不是沐悅有意阻攔,只是主子有令,還是請郡主晚些日子再來吧。”
見她這幅為難模樣,我也不便強求,失望之余,托她轉告秋律君我來過的事情,悶悶轉身離開。
這個司夜,脾氣真古怪,救了人還不愿意露面,說他是活**,脾性卻也不像那么回事。
我和陸青往回走,想見的人沒見到,沒料偶遇了最不想見到的那個罪魁禍首——三王爺。
這小孩看起來粉雕玉琢、眉目清秀的,哪知心思如此歹毒殘忍,還總是一個人神出鬼沒的。我皺皺眉,準備當做視而不見,快步繞開。
卻不料,這廝先一步露出嫌惡的表情,嗓音里還帶著稚嫩,語調卻陰陽怪氣,“賤民就是命大。”
我腳步一頓,冷冷望著他。
他小小年紀,面由心生,一臉刻薄神色,“嘖嘖,那闕國跛子居然還能拼了命地救你。就是他走路的怪模樣,實在讓人惡心。”
說罷,三王爺故意低下一側肩膀,拖著一條腿,一崴一崴地模仿著。
我靜靜看著,然后猛地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正學得帶勁,沒提防間,重重跌坐在地上。
“反了反了,你個下人敢推我,我要砍了你。”他一臉怒火地竄起身,張牙舞爪地就向我撲來。
陸青轉瞬已擋在我身前,輕松幾下就將他雙手利落地鎖于頭頂,又用一足格住他蹬來的雙腿,一扭一提,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才淡淡道,“三王爺別激動。”
三王爺吃疼,懸在空中動彈不得,恨恨地盯著陸青。
“你雖是皇子,但也要遵守國法。哪條法令能縱容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謀害無辜?你上次害我不成,還想再來一次?”我冷言道。
之前見他不過是個孩子,沒有多加計較,現已知道他那日真心想殺我,我也不會再愚善下去。尤其是聽到他剛剛詆毀秋律君的話,更是讓我怒火中燒。
三王爺冷哼一聲,卻不理我,對陸青咬牙道:“你放了我,我不和這瘋婆子計較。”
陸青忽得松開手。三王爺未曾防備,一屁股落到了地上,嗷地叫了一句,剛想開口罵。
陸青淡定而立,語氣平靜,“我親耳聽聞圣上令三王爺在殿內思過一個月。現在您在外面閑逛,不知是忘了這件事,還是覺得當今圣上的命令可以不必遵照?”
三王爺一臉陰沉地轉著眼珠,小小的面孔上布滿了戾氣。他咬咬牙,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打量,終于怒哼一聲,轉身離去。
正此時,跟在后面的福全躡手躡腳地走過來,附在我耳邊道:“郡主,這幾天,三王爺在宮中可沒少詆毀秋律君,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他才不愿見您,據說連殿門都不出了。”
我本來見三王爺吃癟的樣子稍有解氣,此時聽了福全的話,胸前怒火起伏難定,覺得剛才那幾下實在太便宜他了,于是提起裙擺,就要去追。
陸青伸手擋住我,“不可。”
“有什么不可,我要去教訓教訓他,讓他閉住那張臭嘴。”我恨恨道。
陸青搖搖頭,“你知道他是哪種人,你越生氣他只會越放肆,對秋律君更殘忍。”
我正要沖出去的腳步一滯,即便不甘心,卻知道陸青說的沒錯。
“先回寒秋殿再說。”陸青道。
我沖著三王爺遠去的方向冷哼一聲,再轉身看了眼鳳梧殿的方向。只覺那一方原本就僻遠的宮殿顯得格外蕭條,本就敏感的宮殿主人又不知是何等痛苦。
陸青默默看著我,眸色如墨,卻無半點退讓之意。
我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應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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