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撼地定在原地,難怪之前就隱約覺得有什么和從前不一樣,原來,他今日竟然沒有用輪椅!
但很快,我轉過頭,佯裝自然地在前面走著,只偷偷用余光回望。
司夜垂眸盯著地面,身體挺的筆直,雖因一足內曲,走起來身形時高時低,但每一步都走的得十分沉穩。沐悅跟在身旁,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背對著兩人,我唇角浮起笑意。
“陸青哥,司夜自己走路了。”回到寒秋殿,剛看見陸青,我就忍不住沖過去和他分享。
陸青才從太玄殿回來,換了一身輕簡的月色外衫,正坐在內廳喝茶,聽到我這沒頭沒腦的話,立刻明白過來,“他肯不用輪椅了?”
“也不是完全不用。”我在他一旁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茶,邊喝邊說:“沐悅偷偷告訴我,司夜原本只在殿內沒人時才自己走,出了殿門就定要用輪椅,現在,他在周圍走動時,也不帶輪椅出門,走的好好的。”
陸青點點頭,“據說闕國尚武,秋律君定然也曾習過,加上他只是先天有異,非身體病弱,走路不是難事。”
“不過,他目前只在住所周圍走動,好在鳳悟殿位置偏僻,不然以他的個性,約莫還是不愿讓人瞧見。”
“慢慢來。”陸青道,“他能推翻原有執念,邁出這一步已是不易。”
我點點頭,也是,按照司夜的傲氣,今日能不避諱我,就很不錯了。
“半個月后是常寧公主的忌辰,司夜要去皇陵祭悼,他天上的母親看到,一定很欣慰。”
“嗯。”陸青頷首贊同,毫不意外的樣子,想必應是從宮人那里知曉此事。
“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可看司夜今日在攬風亭的神色,想來,他每到這時候,還是會非常難受吧。”我嘆了一口氣,雖然我如今也不能見到自己的父母,但畢竟心存希望,和他這種失去至親,與家人天人永隔的感覺大不一樣。
“他一個人在宮里,又身份特殊,難受只怕會更甚。”陸青低聲道,“幸虧他尚有先皇賜予的尊貴君稱,否則……”
否則,一個闕國失勢的儲君,失去親人庇佑,很小就獨自在人心叵測的宮里生活,真不知該是如何艱難。怪不得,他脾性善變,又過于敏感。
正在我蹙眉感傷的時候,陸青道:“有一件事,與小妹商議一下。”
“你說。”
“常寧公主的祀典,我也準備去。”
我訝然挑眉,半晌兒才道:“這種場合,你去不太適合吧。”
陸青看著我,低聲道:“我要去的是皇陵。”
“皇陵?”我重復了一遍,有點反應過來,“丹妃和玲瓏郡主在皇陵。”
“對。”陸青微微頷首,“你上次提到肅玦和玲瓏郡主的事,我一直有些介懷,有心查探一二,不過你從肅玦那里沒有得到消息,我再試探,只有在玲瓏郡主身上入手。”
他望著我,“我知道秋律君是你的朋友,此時借機或許有些不妥,但皇陵不是其他地方,平常人恐怕難以進入,錯過這次就更難了。所以……”
“不用解釋。”我打斷他,語氣堅定,“如果這都不理解,我還算什么家人。況且,你這樣做本來就是為了幫我。”
陸青輕蹙的眉目舒展開來,放下了顧忌。
“可是,你有什么理由跟著司夜一起進皇陵呢?”
“目前還沒有完全的把握,需細細琢磨好了,才能請奏圣上。”
“嗯。”我點點頭,他要做什么事基本都不會失算,這點不用懷疑,于是道:“那我先回屋換件衣服,剛在鳳悟殿弄灑了茶水,濺在裙子上了。”
“好。”
我轉身要走,可就在腳步抬起的瞬間,忽然心念一動,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來。
我又回過身,小心翼翼地說道:“陸青哥,我有一個想法。關于去皇陵這件事……”
陸青立刻猜到我心中所想,不待我說完,不容置疑道:“不可。”
“昨日收到的家書里,且行再三囑咐,讓我好好照顧你,也交代你不可貿然犯險。”
“我還什么都沒說呢。”
“你不就是想自己去嗎?”陸青面色嚴肅,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不可。”
“好吧。知道了。”我嘆了口氣,今天就只能先作罷了。
前代公主的祀典在宮里算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說是大事,她畢竟是公主,而且是用自己的婚姻來爭取沂國數年邊境安寧的皇室成員,即便是走過場,圣上也免不了親自過問一二。說是小事,因為她是女性,祀典每年又有相同的儀式,所以參與的人僅有其子司夜,以及隨行的禮官、婢女、侍衛。
陸青想進入皇陵接近成希沅,目前只能借由這個機會。說起來,在我第一次進宮時,他和成希沅的關系似乎看上去還不錯。而且,陸青提到成希沅,說她性子雖嬌蠻,但一直養尊處優、無需爭寵,并非工于心計的人,打探消息會容易許多。
可就算如此,陸青該怎么跟著司夜進入皇陵呢?
我不懷疑他的智計過人,但他如今在圣上身邊,頗受器重卻無實職,地位十分微妙。即便我這樣的局外人也知道,急于討好新皇的眾人中,定然不乏善妒者,會牢牢盯著他。若陸青行事稍有差池,難保不會有人出面詆毀。而這位新皇疑心頗重,到時真是難以揣測圣意所向。
好比這次,他跟著司夜去皇陵參加前代公主的祀典,就很難不惹人疑慮。聰慧如陸青,也不得不承認目前還沒有想到完全之策。
所以說,陸青不應當去,換成是我,反而更妥當一些。
原因在于:其一,我是個女子,這里男尊女卑,我的一舉一動比起才智過人、常伴君側的陸青來說,要讓那些妄自揣測的人省心很多;其二,我在東湖閣看書已久,也是圣上準許的,這東湖閣是常寧公主生前的書閣,我想去她面前道一聲謝,也算情理之中;其三,與其讓陸青想法子上稟圣上尊令隨行,倒不如讓我直接去跟司夜說一聲,或許事情還簡單一些。
我回到屋內,翻來覆去地思索,愈發覺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堅定了念頭,不讓陸青以身犯險。
第二日,確定陸青出門后,我連忙帶著福全去了鳳悟殿。
沐悅看到是我,也不見外,讓我自己在前廳坐好,就去喚主子。
司夜沒過一會兒就走了出來,依舊坐在老位子上,步伐比上次還要穩健些,神情也更加自然了。
沐悅準備好茶和點心后就退下了,福全也照例退到外面。從敞開的門,我能看見他在遠處和一個清掃的小公公說話,兩人邊說邊笑,一臉的輕松。
我不由心生感慨,來這里不過幾次,不管是我和福全,還是鳳悟殿的人,似乎都生出了熟稔之感,相處也沒什么拘束。或許,這就是殿內人不多的好處,不會排場過甚卻人情疏離。
把目光從外面收回來,我捻了塊點心丟進嘴里,想著該何時開口。
“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司夜淡淡道,也揀了塊同樣的點心吃。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我瞪大了眼睛。
“一眼就能看出。”司夜冷嘲道:“一進門,滿臉都寫著有事,真不知道,你這樣笨的人還怎么去試探肅玦。”
我有些尷尬,本來怕司夜介意,看他的時候難免帶著幾絲歉疚,沒想到心事已經表露這么明顯。
我咳了一聲,“你去參加祀典那天,能不能帶上我?”
司夜正托著茶盞欲喝,聽聞此言,動作驟然頓住了,扭過臉來,看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坦言道:“我要進皇陵找一個人。”
他面色冷了一瞬,又偏過頭,垂眸吃了一口茶,“原因。”
見他沒有發怒,我略微松了一口氣,將肅玦和玲瓏郡主那次隱蔽的會面說了一下。
“雖然聽上去沒有根據,可畢竟時間湊巧,那一天就發生了我被設計之事。所以我想從玲瓏郡主成希沅那里打探一下。”我小心看了他一眼,低聲喃喃:“當然,我也想去向常寧公主表示謝意。但不能否認主要是借機進皇陵,所以……”
司夜冷哼一聲,眼風涼涼掃了過來,道:“你倒直接。”
“對不住,我不想騙你。”
“你要是隱瞞目的,此刻就在門外了。”
我忙不迭地點頭,就知道他最討厭欺騙。
“我會跟圣上請旨,讓你同行。”
我還在點著頭,忽然就停住了——這、這就答應了?司夜這么好說話,實在有點出乎意料啊。我轉著眼睛,小心望著一臉平靜的他。
他瞧也不瞧我,自顧自飲茶。
我反而踟躕起來,“你確定沒有生我氣吧?要不要我再解釋幾句,說些好話?或者你其實想要發火,又抹不開面子?別忍著,要是有什么不爽,就趁現在發出來吧。”
司夜臉色一沉,抬起手臂,修長的食指直直指向門外。
“我什么都沒說。”我立刻舉起右手認錯,望著屋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里卻在犯嘀咕——早知道這么順利,何苦花了一下午腦補司夜生氣的應對之法。
從鳳悟殿了卻一樁事出來,我帶著欣慰回來。下一步,就是如何說服陸青。想到這里,我剛放松下來的神情又僵住了,這才是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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