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玉推開楚云斐的房門,只見屋內正廳坐著身穿黑色錦袍的“慕瑾瑜”。
“白公子,請坐!”說的是純正的洛陽地方方言。
白如玉拱手笑道:“瑾瑜這真是神技,不僅外形相似,就能神韻也有幾分相似,若不是熟悉的人,定然分不清真偽。”
慕瑾瑜聽他這么一說,心下有些踏實,前世她經常參加商業活動,為了在商業談判中,占得有利地位,她學了好幾樣實用的技能。
變裝,便是其中一項。而這模仿的能力,還要歸功于輕語。
五年前,慕瑾瑜為了組建千金堂,不得不裝扮成其他人,以此掩人耳目,不讓人輕易識破她的身份。
可惜人皮面具千金難獲,慕瑾瑜為了能夠偷溜出府,竟練出一雙巧手,無需人皮面具亦能模仿他人九分。
“如今,我扮成慕云斐,你依舊是白如玉,你手持黑羽令,同我一起去黑市。”慕瑾瑜沖白如玉笑道。
白如玉點頭,輕“嗯”了一聲。
兩人并肩走在坊市間,黑市交易市場并不像慕瑾瑜前世所見的黑市,見不得光,藏躲在陰暗處。
這里的黑市卻在大同坊最繁華的地段,中庭雪樓是洛陽城最高處,卻也是唯一提供黑市交易的地方。
慕瑾瑜和白如玉站在中庭雪樓前方。
“這就是黑市啊?”
白如玉望向這座木樓,也非常好奇,這樓層如此之高,究竟當初造建的人是懷了什么心思,才將中庭雪樓建的如此高。
就在他們準備進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女子慘叫聲。
緊接著,他們聽到撕破衣服和辱罵的聲音。
“臭婊子,你爹輸了銀子,把你賣給窯子,你就該好好伺候大爺我!”
“還敢跑?我今天打斷你的腿。”
白如玉看著慕瑾瑜問道:“怎么辦?”
此刻,在中庭雪樓前,若是出手教訓,說不定會引起黑市人的注意力,反而會打草驚蛇。
慕瑾瑜說道:“按照道理,我們不該干涉,畢竟這是買賣。”
白如玉注意到她說的這句話中,有按照道理四個字。卻也明白她的余下含義,不按照常理,不按照道理,才是她的行事風格。
“若是不按照道理,打草驚蛇了怎么辦?”
“那就把蛇滅了。”
白如玉笑了笑,“有魄力!就喜歡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你去救,說不定那人還能賣點面子給你。畢竟在黑市中庭雪樓前,誰都會給四爺面子。”
“我內力用不了。”
白如玉吃驚地看著慕瑾瑜,“內力用不了是什么意思?”
“你再不出手,恐怕……”
他聞言看著那邊,飛身撲向角落,遠處巷子里傳來哀嚎聲。
不一會,白如玉從巷子走出來,一身白衣,卻濺了大片血跡。
“殺人了?”慕瑾瑜蹙著眉毛問道。
“嗯。”
慕瑾瑜沒想到白如玉出手如此干凈利落,“為何要節外生枝?”
這是坊市,不是江湖。
“若是放過他,我們走了,他只會加倍地欺負那個受傷的女孩。”
“那你殺了他,女孩說不定面對的就是府衙的捕快,說不定還把罪名按在她的頭上。”
“那我現在帶著他們幾個人的尸體,去府衙報案。”
慕瑾瑜抬眸瞧了瞧中庭雪樓,“在黑市中庭雪樓殺人,恐怕我們還是第一人。先去看看那位姑娘吧。”
小姑娘身體瘦骨如柴,蜷縮在墻根,臉色蒼白,衣衫不整,雙唇不停地蠕動著,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那么小的身體,一直在打顫,定是害怕到極點了。
慕瑾瑜見她周圍倒著六個人的尸體,死相慘烈,不由地皺著眉頭:“下手這般狠?”
“一時沒忍住。”
尸體臉上依然掛著暴戾的神情,似乎死前那一瞬間,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那瘦弱的身軀,慕瑾瑜眼前閃過輕語的死狀,“別怕,都過去了,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單薄瘦弱的小姑娘迷茫地抬頭看向慕瑾瑜向她伸出的手,她伸出手想要搭上去,卻見自己手很臟,猶豫一下,又縮了回去。
“公子,我,我很臟。”小姑娘卑微地低下頭。
在她心里,慕瑾瑜猶如九天下來的嫡仙,不可侵犯。
“一念愚則般若絕,一念智則般若生。把手給我,心若純凈,就不會臟。臟的是人心,不是身體。”慕瑾瑜依舊沒有縮回手。
“我,我怕把公子的手弄臟了。”小姑娘怯怯地說道。
慕瑾瑜卻握緊她縮回的手,“洛陽天井坊千金堂是個好去處,你去投奔掌柜,就說千金難買一條命,他會替你安排好。”
小姑娘睜大雙眼,不解道:“公子你……你不打算要我……跟著你嗎?”說罷,紅著臉不敢看慕瑾瑜。
慕瑾瑜自然明白小姑娘的意思,不免有些傷感,這世道是怎么了?
她救小姑娘,因為看不慣那些惡霸如此欺凌百姓。
而小姑娘卻疑心她是爭風吃醋,要爭奪她。
“姑娘今年貴庚?”
“二七。”
“那姑娘四肢可健在?”
小姑娘雖然不解,卻仍然答道:“回公子的話,奴家四肢健全。”
“四肢健全,又有地方安身,難道姑娘就一定要做男人的物件嗎?你可知,物件總有被丟棄的那一天。”
小姑娘眼前一亮,卻又瞬間即逝,嘆息道:“我爹貪賭,后面欠了許多債,如今,債主已死,他的家人定然不會放過我爹。雖然他無情,狠心將我賣了。但我也不能不孝,拋下他,自顧逃生。”
“你是想讓我也救你爹?”
小姑娘搖了搖頭,心想若是她苦苦哀求這位好心的公子,他說不定會救她和她爛賭的爹。可想到已經被他們殺死的那個人的身份,她果斷地放棄這個念頭。
那個人的身份,尊貴無比,不能牽連這么謫仙般的公子。
“不,公子,我爹能把我賣了,拿錢去還賭債,已經無可救藥。我……只嘆自己命苦,不能為自己做主。就算我投奔了千金堂,公子亦好心收留我和我爹,可我們不能連累你們。”說完哭著朝慕瑾瑜和白如玉磕了三個響頭。
又道:“兩位公子救命之恩,他日涌泉相報。”言畢,竟哭著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跑了。
“救人救到底,若是她回去了,還不知面對的結局是什么?”白如玉憐憫地望著小姑娘離開的方向。
“不必了。”
“行善積德的好事,為何要做一半?”
“這天底下的好人和壞人界限就真的能分得清楚?易牙殺子以適君,對于君主來說,他是好臣子,可對于他兒子來說,他是好父親嗎?壞人我們殺不盡,弱者若不自強,我們救得完嗎?”
白如玉站在尸體前,久久不能平靜。慕瑾瑜說的道理,很容易懂,但接受卻需要時間。
他們兩個人默默地站著,直到身后傳來衙役捉拿犯人的聲音,慕瑾瑜才開始說話,“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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