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早點醒來，恐怕書生就不是扔地上這么簡單的了！”慕瑾瑜抿了一口茶，緩緩開口，直白而無半點愧疚。

“嗯？難不成這臭書生還敢殺了我？”顧玄之猛的站了起來。

慕瑾瑜想了想，淡淡一笑：“倒不會殺了你，只不過，比起冷刀，書生更喜歡把人扔到京都四周的護城河。”

提及冷刀，慕瑾瑜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臉色突然白了幾分。

盯著慕瑾瑜泛白的臉，他咽下怒氣，壓低嗓子說道：“哪壺不開單提哪一壺！能不揭我的短嗎？”說到最后幾個字，倒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配上顧玄之那郁悶的表情，倒是很成功地博得了慕瑾瑜一笑。

“你笑起來可比冷著臉好看多了！”顧玄之搬了凳子坐到了慕瑾瑜對面。

顧玄之瞟了一眼，邊上的火爐上的銅壺頂蓋冒著縷縷白氣，想到日間在院落看到的藥圃，笑道：“七分霜露二分藥材一分茶葉，倒是頭一次看到。”

見慕瑾瑜絲毫沒有邀請他喝茶的意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新開的茶，可否請我飲一杯？”

慕瑾瑜拿了剛沖洗好的紫砂杯盞，用木勺舀出剛煮好的茶，緩緩注入杯盞中，雙手奉與主人。

對于茶道，慕瑾瑜一向都很講究。

顧玄之雙手接過，慢嗅茶香，不解道：“泡茶煮水有三沸，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涌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為何你的茶，只有一沸？”

慕瑾瑜說道：“先飲一杯，且看味道如何。”

顧玄之輕輕啜了一小口，舌尖微停，合目品味，齒間覺得微澀卻留有余香，更有種清爽的感覺。

半晌，他才睜開雙眸，“這茶……放了什么？”

“荷葉、薄荷、云霧茶葉。”

“荷葉入茶我倒是品過，可這薄荷……是何物？”顧玄之又啜了一口清茶，只覺得整個人清爽無比。

“薄荷，又叫銀丹草，味辛能散，性涼而清，通利六陽之會首，祛諸熱之風邪。可入藥，也可入茶。”

顧玄之沒有說話，細細地品嘗。

慕瑾瑜也沒出聲，默默地替顧玄之續茶。

“我有一言坦誠相告，還望表妹勿怪。”顧玄之喝完第三杯茶，凝視著慕瑾瑜說道。

慕瑾瑜輕哼，“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表妹確實是極出色的人，我自知相處不久，并不能看透表妹的心思。不過，今日，見到趙靈筠，讓我隱約明白一件事。”

“哦？”慕瑾瑜淡笑，“愿洗耳恭聽。”

“迎娶趙璇，可能是順水推舟，也可能是另有圖謀，可無論是哪一種，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掩蓋你已經成為趙靈筠謀士的事實！可我不明白，為何快意江湖的世家千金不做，偏偏要來京都趟渾水！”

慕瑾瑜仍然淡笑，溫聲說道：“莫非兄長以為快意江湖的世家千金這般好做？”

他想到數日前，在得知白如楓便是慕瑾瑜這件事后，立刻吩咐手下暗樁，快馬加鞭趕到汴州歸云山莊，搜集有關慕瑾瑜的過去。

那寥寥幾句話，卻讓他有些心酸，天資愚笨，武學廢材，因犯錯被囚禁戒律院，被主母克扣用度，時常餓暈，沒出過戒律院。

顧玄之有些啞然，怔忡半晌，才開口道：“若不愿待在歸云山莊，你大可來京都找我。”

“哦？”

“我的祖父，是你的外祖父。我的父親，是你的親舅舅。無論是血緣還是宗祠，我們都是最親的人。”顧玄之說到這里，有些愧疚，嘆口氣說道：“這些年，因為祖母的緣故，一直都未和姑姑往來，可我們心中都是有姑姑，有你的，從未曾忘記過。”

慕瑾瑜臉上浮出一抹晦澀難明的表情，“慕斯海是我的父親，對我卻從未噓寒問暖過。你又如何肯定，我投奔將軍府就會有更好的出路？”

舉起手中的茶，飲了一口道：“一般女子最終的歸宿就是嫁給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關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和許多不同的女子明爭暗斗，只為了博得那可憐的恩寵。你說當年若是我來京都投奔顧家，我最后的歸宿是不是也像其他女子一般，找個不認識的人嫁了？”

顧玄之心知這些年兩人并無來往，兄妹之間的情分薄如紙，慕瑾瑜這樣的態度已經算很溫和了。

他皺眉苦笑道：“其實祖父真的很疼姑姑，若他知道你是姑姑唯一的孩子，只怕寵愛還來不及呢，自然不會強迫你嫁給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即便不會強迫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可終究還是會讓我嫁人。有個本質區別？”慕瑾瑜失笑道。

顧玄之挑了挑眉，眸中閃過一絲不解：“這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齡，自然要嫁人。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這怎么能說沒有本質區別？”

“因為我不想嫁人，所以無論嫁給誰，都沒有本質的區別。”

“楚云宸呢？”顧玄之雙眸緊緊盯著慕瑾瑜，生怕錯過她臉上的表情，“若是嫁給楚云宸呢？”

慕瑾瑜聞言愣了下，又笑了起來，語氣有些譏諷，“兄長大概是誤會了，楚云宸和我之間并沒有任何關系。我又怎么可能嫁給他？”冷淡的聲調，有些挖苦道：“難道在兄長也認為，女子就只能依附男子才能生存下去？”

顧玄之無力反駁，沒有出聲。

靜了半晌，慕瑾瑜神色有些復雜，將袖口中藏著的信遞給了顧玄之。

“這是？”

“輕語冒死給我傳遞的消息。”

信中所言，句句如刀般扎在心頭，顧玄之猛得一拍桌子，人也站了起來，“可惡！我絕不能咽下這口氣！我現在就帶府兵去歸云山莊滅了夏氏姐妹！”

慕瑾瑜從他手中拿回輕語冒死帶回來的信，折疊好，放入袖口。她一直貼身保管著，為了時時刻刻提醒她，還有血仇未報。

“你的府兵能打過歸云山莊的人嗎？”慕瑾瑜冷冷地問道。

“我的府兵都是我一手操練的，上過戰場，殺過敵，染過血，難道還怕死不成？打不過又如何，這口惡氣實在難忍！”顧玄之咬牙切齒道。

慕瑾瑜神色凝重說道：“這口氣，是難忍，卻不得不忍，還未到討回公道的時候。歸云山莊我自然會名正言順地回去，夏氏姐妹我自然也不會放過。”

“現在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要查清楚慕月柔和夏雪來京都的目的？我不方便出面調查，就只能拜托兄長了。”

顧玄之凝目而視，語有深意地道：“為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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