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眼白居多,將那雙眼睛撐得比尋常大了一些些,半是憤怒半是惱恨,霎時把原本白軟肥圓好似廟里菩薩一般的臉變成了陰森森的修羅。
花三卻覺得可愛地緊,軟聲說道:“好徐仙,我見著你就歡喜,我一歡喜就笑。我剛自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那下頭沒有你,不是什么好地方,我這會兒還了陽見著了你,才知道這有你的人間才是好地方,心里自然高興,高興便笑,你還不準我笑不成?”
啞聲一氣說完,止不住輕聲的咳。
那正陰森斜睨她的徐仙,聽完她這話與她這咳,臉色并無半分好轉,擦凈了她的臉,將布巾投到盆里搓洗,又用力擰干,再仔仔細細得將花三一張污臉擦凈了,才甕聲甕氣對立在床尾仔細盯著花三臉色瞧的花黍離道:“我說花主,如今三主已醒了,既然是房中人伺候不得力才叫花主著了別人的道,我是不是可以從廚房調回來,由我來伺候三主子了?往日有我在的時候,不諫閣之內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花黍離臉色一瞬陰鷙,未置可否,房中跪著的人中次第傳來求饒的哭啼,領頭的是那冬苗,哭得撕心裂肺,委屈喊著:“奴婢并不知四主子……”
話未竟,房外有人怒喝道:“蠢笨丫頭!竟敢誹謗你的主子!”
音未落,有一枚匕首自窗外破空而來,嘯聲凌冽,來勢既快又沉,聞聲暴起的花田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那枚匕首生生扎進冬苗頸中。
冬苗雙目大瞪,眼中包著的淚一連串落下,也不覺疼痛,被扎頸的匕首來勢一帶,跪著的身子往側邊猛的一打,投進一旁同是跪著的莊奴懷里,鮮血不斷自匕首處涌出,不過抽搐了幾下,霎時就斷了氣,滿身鮮血及死不瞑目的慘狀將那莊奴驚得尖聲慘叫。
突然變故叫房中眾人一驚,花田怒喝著:“什么人?!”一邊取近跳窗而出,花黍離三兩步到窗邊,觀望了兩下也是跳窗而去,聽院中傳來的聲音,二人是已經與那人交上手了。
房中跪著的奴仆也紛紛站了起來,一方遠離死了的冬苗,一方奔到門邊窗邊觀望。
珠圓玉潤的徐仙及拖著腳鐐的苗老藥第一時退到花三床邊,以背對花三,皆是一副警戒姿態。
花三惦記著苗老藥方才那句“有湘民”,半起了身,以一手臂支撐,從二人縫隙之間察看冬苗死狀及房中眾人神色,瞧見有好幾人也在偷摸或是光明正大注意她這處,說不得是真在意她的安危,或只是見機行事。
便低聲問那苗老藥:“藥叔,你方才說,房中有湘民……”
不知那苗老藥是聽清了還是沒聽清,用力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花三聽他這用力一咳,突然福至心靈,也跟著咳起來,叫那苗老藥轉了身彎下腰來查看她,身子將她頭臉全遮住了,叫除了徐仙的外頭的人全看不著她。
花三心里有些激動,苗老藥果然是有話對她要說,便又問道:“房中可是……”
苗老藥卻是以手捂了她的嘴,以眼色示意她噤聲,自懷中迅速取了寫藥方用的紙筆,匆匆寫下一行字,倉促塞進她被中身下,以唇語與她交待。
花三不若徐厚擅長讀唇,蹙眉盯著苗老藥的唇,看苗老藥看出她的不明,耐心反復說了幾次,方才讀出是一句“房中湘民有耳”,輕點了頭,將苗老藥給的紙條在身下壓好,再去看流了一地鮮血的冬苗的尸身,覺得有何處不符合常理,側耳聽著院中花黍離與花田和那來人的打斗聲,分辨出花黍離與花田所用的招式及三人氣息,驚覺來人竟是在二人夾攻之下占了上風的!
花黍離與花田功夫不若,在江湖中也是能排的上名次的,這人竟比二人厲害么?!
花三方醒不久,不便大挪大動,便以指戳了戳徐仙軟糯的肥胖腰身,道:“你去看一看,院子里頭來的是什么人?”
徐仙一副警備姿勢,妄圖以肥肥肉身擋住任何外來的侵襲,倔道:“我不去!我若是去了有人來,誰來保護你?”
花三好笑地噗呲一聲,道:“你這沒有拳腳的,又怎么保護我?房中這多人,肉盾有的是。”
徐仙輕哼一聲,道:“你若是花家其他主子,肉盾要多少有多少……”
話未完,不說了,主仆二人心知。
花三再勸,徐仙只道:“我又不似你和徐厚,成日在江湖闖蕩,識得不少江湖人,我就算去看也不認得他是哪門哪派的哪個,去看做什么?”
花三沉吟片刻,道:“你只需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來與我說便好。”
徐仙仍是不肯去。
花三眼看著房中冬苗的尸身,側耳又聽了一陣院中竟還未停的打斗,瞇眼想了一陣,只覺得冬苗頸上扎著的匕首尾上懸掛的一尾薄短紅流蘇眼熟得很。
再看冬苗頸間流下的鮮血,突覺異樣,與苗老藥道:“我以斷風殺人,若是刀扎人體,不取出刀,是斷不會有血大量流出的。我記得在湘地時你與我說過,若是被利器所扎,未想到辦法止血之前,最好的止血方法便是不動那利器,不動利器、人不大動,血不流,便有一線生機。”
苗老藥也正望著那冬苗的尸體,聽花三這話,點頭道:“確是有些奇特。”
花三看著那尾被外頭刮進的涼風吹得微顫的紅流蘇,又以指戳一戳徐仙軟糯的肥胖腰身,看徐仙不耐煩扭動了一下,笑道:“你去,將冬苗頸上的匕首取下來給我看看。”
徐仙半轉身剜她一眼,左右看好了,除了苗老藥外并無人離得近,便依花三要的,行到冬苗那處,將她頸上的匕首用力拔了出來。
冬苗血早已流盡了,并無徐仙預想中血濺她一身的情況發生,倒是害她白做了往后跳避的準備,只是那匕首扎得用力,進了冬苗的頸骨,叫她拔出也廢了些力氣。
花三看著徐仙面無懼色,對著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慘狀死人,一把將死人頸上的匕首拔出,不皺半分眉,無一絲恐懼,便微微笑開,心里給了徐仙一個“好”字,又后知后覺這“好”著實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怔忪之間,徐仙已經匕首洗干凈并擦干,遞到她眼前。
花三要去接,徐仙卻將手里的東西往后縮了一縮,道:“死人的東西,沒什么好碰的。”
花三笑出聲,并不多言自己平日里見過的死人死物是她手上匕首的千百倍,與好奇探身過來查看的苗老藥一起,細細看徐仙手上那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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