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黍離回莊如同離莊時候一樣突然。
五月初二早間,徐厚自之洲島回來,與她道之洲島之事已經安排妥當,但島上墓道復雜,有些地方狹窄不容人,不好運送東西,墓里頭金銀玉石多得不勝數,除了花三所見的那一處,另外連著的還有一個更早的墓,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人士,陪葬的東西比起婉瑜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花三不曾想過之洲島那滿是石洞的石山上竟埋著兩個墓,心里也是又驚又喜。
徐厚的意思,島上其實并不止這兩個墓,九華山的人里頭有個略懂風水堪輿的,推斷出兩個墓底下還埋著一個,已經有人開洞先行打探了,但里頭機關眾多,不好先動,打算先把上頭婉瑜的和另一個墓里頭的清理干凈了,再動底下那個。
花三歡喜拊掌,道:“不曾想小小之洲島竟還是一處絕頂的風水寶地!這下可好,往后若是有用兵馬的時候,再也不需捉襟見肘了。”
徐厚道:“九華山的人與我討論過,九華山現今只有勞力三百來人,這做的又是暗事,只能趁夜里行動,開山掘道加上清理運輸,就算輪班來,也要少則二三月,多則小半年。”
花三沉吟道:“無妨,之洲島有婉瑜墓這件東西,現在怕只有我與周生為止知道,之前因島上有巫獸,尋常人也不敢靠近。周生為止將我帶回不蘭城港口時候,圍觀的眾多人當我心腹的劍傷是巫獸所傷,一時半刻應該也不會有人膽敢去探。讓九華山的人注意些,行船來往時候莫被漁民注意到就好了。”
徐厚又問:“可要再散些消息,說之洲島是邪地之類的?”
花三蹙眉思索片刻,低聲道:“這倒是不用的,消息若是散出去,怕是周生為止那頭起疑心,屆時若帶著婉瑜去探,恐怕會壞我們好事。”
徐厚點一點頭,面上有慚色,自責道:“我最近想事越發沒個章法了。”
花三看他懊惱樣子,笑出聲,心里惦記著一直沒給徐厚說的事,就是之洲島上周生為止教她的那一套斷風刀法,是個驅魂殺鬼的,便與徐厚道:“之洲島上時,周生大人倒是教我打了一套,我現在打給你看,你看看這一套你此前是否見過?”
說著也不顧徐厚阻止,仗著自己身子已經好了七八分,自己跑到房內拿了斷風,將刀出了鞘,刀鞘扔給徐厚,在原地起了個勢,但又突然一時腦中空白,想那音蠱確實傷腦,閉目立在那處回憶,慢慢想起來了一些,依著腦海里頭周生為止那日的身形持刀舞動。
腳下是一個五行八卦陣,手上是一個天羅密布網,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刀尖帶著肅殺風氣,劈砍扎斬之間盡是一招致命的凌冽氣息。
一刀舞畢,花三喘息不止,方要與看驚的徐厚說話,只聽得相山頂上突然傳來鐘聲,肅穆洪亮,一聲接一聲如浪。
花三聽罷,回憶起當日在相山之上也是這鐘聲,一連兩次都是敲響七下,滌蕩了相山上的污濁之氣,也拉了一把在黃泉路上徘徊游蕩的她那一縷魂。現下聽這鐘聲,心里突然清明,只覺身體里瞬間真氣充盈,叫她漲了不少氣力,微微一笑,看向徐厚,道:“他們說的那日在相山之上響的鐘聲,便是這個。”
二人不言,皆轉頭看向相山,凝神去聽這鐘聲。
鐘聲不多不少,還是七下。
徐厚笑道:“我聽蘇渙說,佛家有七是最吉利數字一說,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說便可得知一二。”
花三想到蘇渙穿著衲衣長身玉立的樣子,真是叫人賞心悅目,心里頭愉悅起來,笑道:“他那個人,整日只會念佛,還打算度你我這樣兩手都是鮮血的人,不自量力,哼!”
最后那一聲“哼”,花三說得開心,倒也沒有別的什么意思,但徐厚卻多看了她幾眼,臉色略白了白,低聲道:“只要你能活著,如何活著又有什么重要的?”
花三沒注意徐厚這一句,看方才被她驅散到院外的莊奴莊仆們又慌里慌張地跑回來,在院門外頭探頭探腦地看她,不敢近身。召了一個小丫頭來問,那小丫頭又驚又悸的,說是“方才相山上鬼鐘聲又響,二主擔憂是三主又出事,讓奴婢們過來看一看。”
花三聽是花錦郎,不屑嗤笑一聲,道:“他倒是有孝心,擔憂他爹爹我出事情。”
遭徐厚橫她一眼。
徐厚讓奴仆去回花錦郎,只說三主無事。
那些奴仆們得了徐厚這話就如同得了特赦,如釋重負一般爭先恐后地逃出去。不多時又有個看著膽大的莊仆來轉告,花錦郎已經帶著人上相山去尋鐘了,讓花三就在院中不要四處走動,院外頭增派了把守的人,也請徐厚就在此處看顧花三,以防湘地余孽再來作亂。
花三用衣袖擦著她自己的斷風,不言語。
徐厚無奈替她應下,再看那莊仆逃也似的飛奔出去,失笑道:“你這三主子,現在在這五莊之中可比相山上能挖人心吃的瞳怪嚇人許多。”
花三輕笑“哼”一聲,有些頗以為傲的樣子,說道:“這樣也好,省得他們來煩我。”
苗老藥當日唱的是湘地的招魂歌,召回來了花三的魂魄,叫花三起死回生,但其實回來的并不是花三主原本的魂魄,是一只前年妖狐的魂魄……
花三想了想徐仙昨日是怎么跟她學的舌,添加道:“嗯,也有說是一只百年黃皮子精的魂,莊里的人現在都覺得我是妖怪,避之不及呢。”
徐厚失笑,問道:“這都是從何處來的風言風語?”
花三撓一撓臉,想自己能起身走動之后,不過是前天夜里三更時候肚子發慌,也不知徐仙和奴仆們何處去了,院里頭一個人都沒有,她便自己拿了一盞油燈找路,去廚房找吃的。
花三這一傷,人瘦弱許多,又正巧前夜里是個刮冷風的陰天,心側肩膀傷口因陰天犯疼,也不好大動作,走路步子起伏便不敢太大。
守夜的莊仆們只看得遠遠有個穿著白色飄飄裊裊單衣的女子在回廊上舉著一盞油燈飄著走,往下看也沒有腳,再看如墨散發之下的那張臉,分明是自己莊里頭的三主子,嚇得都是魂飛魄散。再看三主子飄到廚房,兩手抓著白日里廚娘蒸好留明日的整雞瘋狂啃咬,全然沒有平日不易近人的清冷樣子,這不是中了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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