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內一路,眾活人無言,五位無魂主里頭有四位舌根已僵硬,自然也發不出聲,只能機械走著。
深夜里頭,莊里也沒有其他人走動,巡夜的莊仆也沒碰上。
徐厚先支開了守門的莊仆,四活人五活死人順利出了莊門,下了五寨,再往相山走。
出了莊,在五寨內也沒碰上半個人,花三心里頭松了不少,打了個哨,問那董芊芊,花黍離既只剩七魄,按理是躲不開她的斷風的,但她被花黍離驚醒時候,花黍離躲開斷風的姿態,雖然僵硬,但還算靈活,若是一個無魂主,怎能有那種靈巧動作?
董芊芊答:“他這一路,得了犀角香的作用,時而清醒,也有神智歸位的時候。到了五山外頭,我本尋不到進來的路,是他帶著我進來,一路直往你那里去的。我用符命令他,若是有危險,必要盡力躲避,不叫肉體遭受半分損害。”
徐厚在旁插話道:“我見得他要進姑娘房,問過他,他應答如常,也因此我沒發現異常,這是你教的還是他神智有歸?”
董芊芊回道:“在進莊路上也有遇到莊仆,也是他做的應答。他自進莊之后的行為,不是我用符控制的。”說罷,神色復雜望了一眼花黍離。
花三沉吟道:“我本未發覺異常,直到他挨了斷風一刀,血卻流得慢。斷風本帶煞又嗜吸人血,決不會劃了一道深口子卻只流了這么些血。再看他眼內,無一絲神采,全不是他往日看我的樣子。他往日看我睡覺,也不會叫我,今夜卻叫了我兩聲,將我從夢里頭喚醒了。”
花三本以為自己是渴醒的,但當時確實有人叫了兩聲“言桑”,見她不醒,似乎又推了她一把。
想來是花黍離七魄意志強大,叫三魂雖然不在肉身,也有個強烈的求生念頭,死生的事迫在眉睫,便主動叫醒了花三。
若非被叫醒了,花三此時怕還是被蘇渙那句“三姑娘,這個能長生啊,這個能長生啊”的繞腦魔音繞成一個活死人。
董芊芊靜默了一瞬,才問她:“他夜里常去你房內么?”
花三行著路,避開山間路上的尖碎山石,皺眉道:“他若是沒事,半夜里多半要來看我睡覺。我睡覺是有什么好看的?”
花黍離這個習慣,確是叫她苦惱得很,連帶著連累徐厚,叫徐厚整夜坐在她房外,擔心花黍離要如何對她。
好在花黍離至今也未曾對睡著的花三做過什么,不過就真只是坐著看著,看一個時辰或一個半時辰,再回自己院里歇息。
莊內也曾有過風言風語,花三不在意,花黍離坦蕩蕩一般也不在意,二人不回應,舉止皆大方,風言風語后來就都沒有了。
又或者是還有,但花三沒從碎嘴徐仙那兒再聽說了,也沒聽說徐仙為了這些跟誰打過架紅過臉了。
花三低著頭,皺著眉將腳前的碎石踢遠,眼風內察覺有視線的灼熱感,偏頭去看,仍是那個董芊芊,直勾勾看著她,研究她,將她一張臉切割分開仔細觀察每一個小細節一般探究看她,看花三發現了她的看,也不在意,也不掩飾,大刺刺地直直看著。
花三蹙眉,撓一撓臉,想自己臉上不過就是一道破了相的疤,有什么可看的?便沒好氣問她道:“你老看著我做什么?!”
董芊芊不答,又看了她一陣,遭拉著鐵鏈一頭的徐厚在前頭將鏈子用力一拉,帶著她往前踉蹌著快走了幾步,才將目光收回去,偏頭去看另一側的花黍離。
一行人不多時行到相山腳下。
花三想起上次來尋老鴉,林木間點點亮亮的獸瞳,心里不免有些顧忌。
此時只聽苗老藥“咦”了一聲,道:“這鐘聲倒真是有清理邪物的效果。阿桑,你看這四周還有無邪祟氣?”
花三因那一聲“阿桑”先是心頭一動,左右感受一陣,只覺得心內平和,并無當時的心悸。
仔細看了眼前山上叢叢的林木陰影,在其間也無奇景異樣,無以往野獸怪物嘶叫聲響。
并且不同于那時無風無氣的窒息感,今夜里的相山有了微微流動的風,帶著檀木香氣,清苦微甘。
無月夜里僅靠一行活人及活死人手里的火把照亮四周,火被這林間的香風一帶,微微躍動,將四處林木的樹影也帶得仿佛活起來一般,伸長著枝椏顫動著手舞足蹈,比照之前的陰森詭異,似是有了不少的生氣。
花三驚喜回苗老藥道:“嗯!那鐘聲果真是能清理邪物一般!”
苗老藥面上突然有些興奮,似乎是這一路走完了到了這山腳,就已能將方才與花三徐厚之間的爭執拋諸在腦后,心頭只充盈了對即將要行的奇異事的期待與刺激,與花三道:“此處山腳,惟恐鐘聲音浪照拂不到,我們到上次尋到你的山腰大坑去,那處是平地,四周木少,若有異動也可盡早發覺脫身。”
花三點頭稱好,徐厚也無異議。董芊芊意見可忽略不計。
苗老藥又問花三道:“但見那鐘聲似乎響得也無規律,那日夜里因你響了兩次,隔了大半個月,今日又響了兩次。我們雖然已經到了此處,但若鐘聲不響,我們要在這兒等到它響了再行招魂事不成?”
花三先與徐厚對視一笑,再與苗老藥頑皮笑道:“我自有妙招,雖然沒有十足把握,但試他一試又何妨?若是不成,若是等不到鐘聲,那也許也是天意,那就由著花黍離爛去好了。”
說罷看一眼花黍離。
那位無魂主大概聽不到她這句話,只正低著頭與董芊芊微微笑著,聽董芊芊低聲說著話。花三都要擔心他那個臉這樣僵著笑,他那張面皮下一刻會不會碎成片滑落到地上。
苗老藥追問是有什么方法,花三故意賣個關子,不說,任苗老藥如何追問,就是不說,只一句“你待會兒不就知道了么”去堵微微發了惱的苗老藥。
花三實則是心里沒有十成把握。
她白日里打了兩次周生為止教的刀,打畢鐘聲便起,看著是與這套刀及斷風是有個遙相呼應的意思。
但上次苗老藥在此處召她魂前,并無人用斷風打這一套。
且上次與今日白日,已有十七日,十七帶七,鐘是佛鐘,七于佛家是吉數,因此今日白日的鐘聲是與斷風無關的巧合,也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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