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莊內時候,一路見著的都是著急忙慌要出來追她尋她的莊仆莊奴,花黍離已在她院中等候,在閆家九頭屋脊獸一旁焦急踱步,見她與徐厚被莊仆帶著回來了,大大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急忙迎了上來,先是斥責了一頓,再問她騎馬疾馳可有大礙,傷處可痛等等。
花三歪頭想了一陣,感覺了體內傷口片刻,確實是有些撕扯的疼痛,便點了一點頭。
花黍離蹙眉道:“你看看你,跑這么快做什么?你若是不想要那個歌淺,說一聲便是。這么大姑娘了,脾氣古古怪怪的,往后誰能受得了你?!”
花三怏怏低著頭,道了一聲:“知道了。”
聽花黍離又開始說那歌淺的事,絮絮叨叨諄諄善誘一通,大意是歌淺有這般的心,他方才也問過了這姑娘確實是仰慕三主已久,是能誓死效忠三主的人,花三在外頭總是只有獨自一人,若是將那歌淺教成了,往后身旁有人伺候有人協助,是件好事情。
花三一腳踏在那頭銅澆的天馬上,百無聊賴一樣用力去壓了幾壓,覺得腳感居然是頗為柔軟的,聽花黍離說到她習慣獨自在外,也不抬頭看花黍離,只道:“徐厚陪我出去也是可以的,他殺人不如我在行,但功夫與我旗鼓相當。”
花三沒抬頭,也就沒看到花黍離神色復雜看了徐厚一眼,蹙著眉,面色有些鐵青,口氣生硬道:“這如何一樣?歌淺是姑娘家,徐厚是男子,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身旁陣日跟著一個男子像什么話?”
花三用腳尖踢了一踢那天馬,不悅道:“徐厚這年紀,夠做我父親了,老父親帶著閨女闖蕩江湖,也沒什么不好。”說到后頭,想象白發蒼蒼的徐厚帶著她馳騁江湖的模樣,噗呲一聲笑出來,笑臉一揚對著徐厚,又重復了一次“老父親”,將徐厚也是逗得一笑。
卻遭花黍離一拍她腦袋,怒道:“胡鬧!”
花黍離又勸了她一通,翻來覆去仍舊是那個意思,要她留歌淺,大概是看中了歌淺能用、敢殺人。
花三聽得乏了,打一個哈欠,臉上皮肉扯了一個笑給花黍離,道:“知道了,留就留吧,就聽花主的。”
歌淺得留下來,花三卻不肯讓她進院,直接叫徐厚帶走。花黍離要教成歌淺,花三便叫徐厚訓導歌淺,要當年徐厚如何訓導她,如今便如何訓導她。
徐仙聽聞花三不見歌淺,不給歌淺進院,如釋重負與花三道:“三主不讓她進來的好,我多怕她,她這樣心狠手辣的人,連自己爹娘的頭都能剁下來,若有一日想要殺我,豈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花三聽說歌淺那日從五寨自家拎著三顆頭顱一路直上五莊,殺機蒙了心智,忘了花三是當著她的面應了花黍離院里人的請,去了花黍離院里吃飯,先來的還是她這院里,尋了一圈尋不見她,恍然想起她在花黍離那院,才去的花黍離那里。
小姑娘就這么拎著三顆人頭,繞著五莊走了一圈半,人人得見都是驚惶失色的,她卻是充耳不聞,面上愉悅,似乎辦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有人大著膽子問她到何處去,她便答“去給三主復命”,因此也沒人敢真攔她,守衛的莊仆也只是虛虛防著,到她要進花黍離閣中的時候,才攔著不讓進。
當晚便有三主教唆小姑娘殺雙親的流言自五寨及五莊內四起,暗戳戳地四處傳著,說花三迷惑了歌淺的心智,叫平日里純良和善的姑娘變成了一個殘暴的殺人魔頭。
徐仙跟花三說那句話之前,也將流言大略提了一提,不堪的部分略過,但花三也能聽出風言風語里頭是如何形容她的。
徐仙望著院門撫著自己的心口松一口氣,又說起歌淺被徐厚帶走之前,一直跪在院門口,想要見花三一面。
花三看著徐仙一副得避開災禍的姿態,問徐仙:“你擔心歌淺會殺你么?”
徐仙白胖圓臉上眉頭緊皺,與她抱怨道:“自然是害怕的。她白日里提著……那些過來的時候,我可是親眼看見的。她殺了人,卻像什么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東西提在她手上也好像尋常提著幾壇酒一樣。那個還是她爹娘呢!她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我真是怕她也會殺了我。”
花三問徐仙:“你當年在荀家的地牢里頭,也是看過我殺人的。我這幾年在外頭行的事,你也是聽說過的,我這樣冷血無情的人,你就不怕么?”
花三說這些的時候,面無表情,語氣平平,似是其實也不知道要以什么樣的面目面對徐仙。
徐仙大睜眼,吃驚看她,叫道:“這怎么一樣?地牢里的那些人都是該死的人,外頭的那些人也都是該死的人啊!”
花三怔怔的,低聲道:“有誰生下來就是該死的呢?”
不愿再說了,打發徐仙出去,蒙頭睡覺,當夜里突然發起了高燒,叫夜里又來看她入睡的花黍離發現,急忙叫來苗老藥。
花三這一燒,燒了四五日,灌了許多湯藥也不見好。人一直迷迷糊糊的,問她什么也不清楚,連人都認不全,也不肯說話,咬著后槽牙不知道忍著什么。
有一日下午醒來,看房中只有徐厚一人守著她,揪著徐厚的衣袖,才開口委委屈屈跟徐厚道:“大公子,我怕。”
徐厚問她怕什么。
這一問卻像打開了一個開關,叫花三喉頭一窒鼻尖一酸,低低嚶嚶像個孩童一般哭起來。
徐厚又問她怕什么。
花三只顧低低嚶嚶地哭,也說不出來,揪著徐厚的衣袖,哭著哭著又睡著了。
等到燒退了,人清醒了,徐厚問她可記得那幾日的事情,花三搖頭說不記得,也不記得自己哭過。
又過了幾日,花黍離找她與花錦郎一起吃飯,席間講到青塵小叔父的事情,花黍離想用歌淺,說歌淺學了幾日了,他看著也可以出去了。
花三轉頭去看一旁的荷花池,想著那日稚嫩的小姑娘手里提著人頭,跪在那處,倔強的眼底其實是驚惶的。
便強跟花黍離與花錦郎要了這份差事。
等到她從彼西城回來,經過了凝花山梳頭女一事,又爆急病昏迷了幾日,等完全清醒過來,能下床走動了,徐厚才與她說,歌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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