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只有攝魂陣。

花三只聽得身后傳來輕微的幾聲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是瓦片被壓碎了，急忙回身站起，恰見攝魂陣的陣墻順著幾道大裂縫分崩著片片滑落下來，驚得花三后退一步以手擋了頭臉，卻不見有東西砸在身上，放下手去看，余下的陣墻邊崩裂著邊消散在風里，束著徐仙的蔓藤似的長條也慢慢變淡，頃刻就消散了。

徐仙早已昏了過去，沒了藤蔓的支撐，人直直往前栽倒。

花三急忙奔前兩步去接，差些來不及，只好雙膝一跪，叫徐仙軟胖的身子投在她懷里。

花三只覺失而復得的狂喜，奮力將徐仙往后拖，拖離原先攝魂陣那處，先去探了徐仙鼻息，微弱，但還算有，搓了一搓徐仙的臉，直將徐仙蒼白雙頰搓得發紅了熱了，聽徐仙叮嚀了一聲，雖然未醒，但算是活著的。

花三心頭懸起多時的大石方才落了地，喉頭一澀，鼻尖一酸，止不住大哭起來，全沒了個往日的形象，什么也管顧不上，只抱著徐仙嚎啕大哭。

將閬中在身后冷冷“哼”了一聲，高聲道：“二姑娘，你可真沒出息！若是將軍在，看到你這樣子，可要被你氣死。”說到后一句，竟然愉悅笑起來，似乎叫將軍憤怒，于他而言是件極開心的事情。

花三緊繃的情緒得略略發泄了出去，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和汗及鼻涕，將徐仙平穩放妥在地上，回身站直了，與將閬中拱手抱拳道：“天大的恩情，不知如何來報，你今日救我心頭人的一命，我仍像往日一樣，許你一愿，我有生之年能盡力做到的，我定當盡力完成。”

將閬中冷眼看著她，好半晌不說話，末了只是又“哼”了一聲，道：“當年你父親召我去教導你，也是許了我一愿，至今還沒兌現。你今日又空口給我一個諾，你們這一家人皆是如此，我如何信服？”

花三垂眼想了一想，實在是想不起當年是否有聽他父親或伺候的人提過將閬中想要什么，沉吟片刻，抬頭去看那斷風，仍舊釘在大陣上頭，便與將閬中道：“上頭還有一個大的陣法，將這院子扣著困住了，不知將閬中可有法子也將這大陣破了？若是能破，將斷風取回，我可用斷風起誓。我自小帶著這把大刀，刀如我，我如刀，若他日有違誓，叫斷風割我的頭，飲我的血。想必將閬中也聽過，斷風殺人，所殺之人永世不得超生。”

將閬中冷冷盯著她看，有那么一瞬間，花三似乎是從那冷如冰川的眼里頭看見一閃而過的無語。

將閬中問道：“二姑娘，你今日喚了我幾次？”

花三低頭看一眼青石地磚上殘破不成樣的閬中符，恰好三處，便答道：“畫了三個符，叫你……大概也有十來聲吧。”

將閬中瞧見了她手上包扎的布條，幾層布條被鮮血染透了，現下還是濕潤的，可見血也沒止好，低頭去看一旁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喜蓮，嘲諷笑一聲。與花三道：“你喚我頭一聲，我便已經聽到，你喚我第二聲，我人就已經站在院外。”

花三懵懂看他，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來了，卻看著么？她當年是否有做過得罪他的事情？叫他來了還見死不救？

將閬中還站在先前的地方，沒有往前也沒有往后移動半步，遠遠打量花三全身幾眼，問花三道：“當年我走之后，二姑娘又受過重傷？”

花三毫不在意笑一笑：“是有過，所以前塵往事，實在有些已經記不清了。”

將閬中皺起一雙白眉，捋了一捋胡子，道：“難怪了，二姑娘今時與往日已大不相同了。往日二姑娘身上只是叫我不適，今日的二姑娘卻是……叫我也不敢近身了。”

花三驚奇，聞了一聞自己身上，想的大概是自己身上確實有自己聞不出的異味，尷尬一笑，與將閬中道：“大概是血腥味重了些。”

她干殺人取命的買賣，將閬中這種修道修仙的清凈之人，大概是會對人身上的血腥氣敏感一些。

將閬中多看了她面上的疤幾眼，道：“你方才喚我第二聲之時，我已經在院外頭，忌憚二姑娘身上的……只能在外頭觀望。恰好布那攝魂陣的來了，我便與他過手幾招，來的是個高手，我與他對招也耗費了些精神，耽誤了許多時間。為免來的人行個聲東擊西的計謀將我引開，我先布了個護陣，罩在這院中，封了院里頭的活物，不叫人能進出。”

說罷轉頭抬眼四處上下地看了看，最后落在插在陣頂上的斷風之上，蹙著白眉頗是遺憾道：“只是可惜布得太匆忙，外頭的人看里頭雖然不會看見也不會聽見異樣，若是有心來查看也只會叫陣身上的符咒勸退。可惜啊，卻叫二姑娘一刀捅穿了。”

花三抬頭看了一看高懸的斷風，斷風刀柄上的殘破流蘇垂著，一晃一蕩，院里也沒有風，山風早叫將閬中的護陣攔在外頭了，花三猜是斷風捅穿了陣墻，縫隙里頭漏進來了風。

花三問將閬中：“你在外頭碰見的那個，設了攝魂陣的人是誰？”

將閬中冷聲道：“我不認得他，但他認得我，他叫出了我的名字，也叫出了二姑娘的名字。我還想問二姑娘，他是誰？”

花三茫然看著他，問道：“他生得如何模樣？”

將閬中道：“是個年輕的男子，看樣子是蘇城貴胄，他見了我就有殺意，講到你時，倒是……”

說到此，別有深意看了一眼花三。

花三蹙眉，問道：“倒是如何？”

將閬中道：“我用了激將法想知道他的名字，言語之中提到了你。提到了你，他倒是處處維護。”

花三蹙眉聽完，無語笑出聲，道：“維護我？維護我卻想設了攝魂陣要殺了我？”

將閬中道：“攝魂陣有針對性，非得被攝魂的人進去，才會開啟。”

花三一驚。

將閬中道：“二姑娘，你真是愚鈍至極，你當日若是好好聽我教導，怎可能不知道他設攝魂陣，是為了殺你身后躺著的那個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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