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分,原以為冷冷清清的,不想來了兩位稀罕客。
兩日不見晉兒,他的小奶音甚是掛念。
在席間,小嘴巴拉巴拉不停地炫耀著自己近來功課上的長進,那感覺像嘴里塞了塊糖似的甜,我入迷地當起了個傾聽客,時不時給上這孩子期許的夸贊。
氣氛正好間,我這寧安閣偏又來了個掃興的。
見晉兒從結結巴巴漸漸陷入沉默,最后落了無聲,容舒玄一直緊擰的眉頭中,擠出了不悅:“剛還背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沒聲了?就你這樣,學了這點皮毛就敢在人前賣弄?!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原以為容舒玄有分寸,不想嚴苛話開了頭,就完全收不住。
他進而道:“學業上急功近利,求知不求解,此乃大忌!太子,你身上承載著大歷未來,可看看你現在,表現著實讓父皇失望得很!!”
“有點分寸行不行!”
見垂頭不語的晉兒,小小身體不住地顫抖,我立馬開口打斷這勢頭不妙的訓斥,把孩子快速攬抱在懷中。
我安撫到:“沒事的晉兒,你父皇喝了酒便脾氣壞得不得了。乖,我們不理會他便是。”
“你啊你!!”
那股不悅在容舒玄面上躍躍欲試,不過似乎因蘇逸舟在場,脾氣終還是克制住了些。
“慈母多敗兒!你老是這樣護著他,晉兒幾時才能挑起這社稷重任?”
“父母愛其子,天經地義,我何過之有?再者,把這社稷重任加諸于晉兒身上,不過是你自己的一廂情愿。”
容舒玄雙眉一橫,話更見厲:“他是大歷的太子,旁人比不得!”
我冷冷回敬上:“太子就是天神下凡,與生俱來事事皆通?容舒玄,不要忘了你曾承諾過我,晉兒如何成長由我決定;若你還是個一諾千金的天子,那請你遵守約定,我仍堅持孩子的成長需循循漸進,而不是一蹴而就!”
“苗不正需早規!孩子好的不教,倒是你這一骨子任性,言傳身教地似模似樣!”
“今日好生聒噪!哪里來的王八念經,沒完沒了。”
雙手捂住晉兒的小耳朵,我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有意無意地嘲諷著對人的啰嗦。
“你!”
“皇上息怒。”
正見苗頭不對,在旁靜坐多時的蘇逸舟,忽大膽地插入話進言。
“皇上憂心太子玩心太重,日后難成大器,實屬情理之中的事。但以微臣對太子心性的了解,太子現一是年紀尚幼,二則性格過于內向,若采用太循規蹈矩的方式教導,必致太子日后處事性格太過中規中矩,不知變通,恐將難以肩擔皇上的殷期之盼。”
半響僵持,在容舒玄本僵硬的面色間得到舒緩的跡象,蘇逸舟話更見卑躬。
“因材施教,乃是為師之本。更何況太子乃大歷未來國本之源,事關社稷,微臣身為太子之師斷不會放任。”
“希望如此。”
狠狠一甩袖,容舒玄人前把臉拉得老長。
“蘇卿既為太傅,自明白孤對太子的期許。孤期盼的是,太子能在卿處學得經世治國的大才,而不是為吃喝享樂,附庸風雅的糟粕。”
“還讓不讓安心用膳的?要行你的天子威,到別處去,我這可不是時興奉承那一套!”
看著滿桌佳肴多時無人問津,我的脾氣亦是不小,沒給容舒玄絲毫面子地頂回去。
“孤真是——呼,開膳。”
似乎是找茬累了,話茬到了他嘴邊自動便咽回去;我暗自冷冷一笑,換了副眼不見為凈的態度,張羅起我和晉兒早就饑腸轆轆的五臟廟來。
午膳用到小半,我和晉兒正暗暗吃鬧得歡,不想這寧安閣又闖進了位不速之客。
聽著杜裕興那略挑尖的稟報聲,我再好的心情,也爽利不起來。
不僅自嘲:我這寧安閣,名字起得真是糟心透了。
“屁股許久沒挨板子,忘了疼不成?沒規矩的東西。”
正用著飯食的容舒玄,眼不斜地鎮了杜裕興一句,伏在地上的對人骨頭跟化了般。
“何事?說。”
“是!”
杜裕興強打精神地一應,緊張地稟報到來意。
“稟皇上,昨夜林氏遇刺的事兒,有眉目了。”
此話剛落,容舒玄忽抬起眼皮朝我掃來,也不知是不是事先吃了定心丸之類的神藥,面對他的試探我居然從容至極。
不慌不忙給晉兒喂了口飯食,我饒有興致地插進話:“郡主辦事還真利索干凈,這么快就把犯事者緝拿歸案了。”
“這——”
杜裕興猶豫了片刻,待察覺容舒玄反應甚無異常,才敢回了我的話。
“回皇后娘娘的話,倒也不是郡主辦事利索,而是那犯事者主動投案,指認幕后元兇。”
“指認元兇?指認何人啊,杜總管。”
答案心中早已了如指掌,然面對容舒玄的鎮定自若,我那懵然不解演繹地入木三分。
外人將己看不穿,是對弈亂局間的本事。
“就,就是,北燕攝政王妃,陶夫人。”
“我嫂嫂?”
自顧自地演了圈猜不透,我反把問題推給身邊那位機敏睿智的大歷皇。
“奇了,一個是我表兄的原配夫人,一個是我表兄的寵妾,鬧了這么大個動靜,原以為是大歷招呼不周,不想竟他們自己內門子事啊?!容舒玄,你打算如何處置,難不成還真要拿了我嫂嫂?”
也不知到這膳是不是變了味,容舒玄留了小半碗飯食未動,傳了茶凈了口,折騰了老半天規矩才把我的話從冷場子里撿回來。
他淡淡道:“各家自掃門前雪,你覺得孤此時會傻到去打你表兄的臉?”
“你會。”
我笑瞇瞇朝他眨了眨眼,并放出了個興頭來。
“宋衍這般驕傲的人,在你面前逞了多時威風,我就不信你不踩他一腳,滅一滅他的威風?”
所有人一時間陷入莫可名狀的緊張,都為我的膽大妄為而捏了把冷汗,然稍后,容舒玄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的。
“夠調皮的你。”
從他踏進寧安閣至今,未曾展露出個好臉色,而今卻因我一個挑唆而展露了歡顏。
容舒玄問到:“陶夫人那邊情況如何?”
杜裕興緊張回到:“駐守護衛倒是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陶夫人鬧得不可開交,一直喊冤;僵持間,已驚動了攝政王。”
“那言下之意,孤不去也不行,畢竟為東道主。”
指骨在桌邊一敲,容舒玄人從坐席間起了身,帶著去意詢問上我的意思。
“你呢,還按兵不動?”
稍稍整理了下情緒,我笑答上:“去肯定是要去的,但去早了不一定有好戲看,我還等著搬救兵的人來呢。”
不知是不是我太過能算,話剛落不久,寧安閣外就響起呼天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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