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諸事,如系在連環扣間,牽一發而動全身。
第一樁奇事,容玉意臨陣逃婚。
北燕偽帝迎親隊伍從上京出發后,因遭連日大雨,故滯留在旌陽境內暫作休整。
聽說在第五日入定時分,容玉意與貼身服侍的丫鬟竄通,上演了出桃代李僵的把戲混出幽山行宮,人到現下也下落不明。
當下容玉意逃婚之事,已經是上京城內人人皆知的事。面對漫天流言,身為大歷天子的容舒玄自然是里子面子掛不住;盛怒之下,詔令大歷各地嚴加搜索,掘地三尺也要給北燕一個交代。
容玉意自來無半點顧全大局之心,逃婚并不是太過意外的事;然只是未料到,北燕偽帝方卻以此為由,正式發兵挑動戰事。
可荒唐的是,這場戰事以渝州為主戰場,矛頭指直坐鎮衢州的慕容曜。
此乃第二樁奇事。
渝州這場硬仗避無可避,我早已心知肚明,然眼下由宋衍挑起,無疑是開了個逆風盤。
容玉意逃婚,等同公然拒絕北燕偽帝封予的皇后之位。明面上看似利好的局面,然恰恰相反,沒了大歷插足偽帝中宮人選,門閥間僵化多時的矛盾不解自消;而此時誰呼應聲援宋衍開戰渝州聲最高,誰家便握有更強硬的中宮人選話語權。
如此一來,本一盤散沙的局面,莫名被凝聚在一起,此為第三樁奇事。
如今渝州戰事已僵持近半個月,連南陲虎狼南夷也盯上了渝州這塊肥肉,打著增援義師的旗號不斷在渝州附近滋擾生事,欲分得一杯羹。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渝州歸屬最有爭奪話語權的正主方大歷,卻一直保持按兵不動,隔岸觀火的態度,任由三方人馬在其地盤上斗得你死活我。
此乃第四樁奇事。
其實容舒玄對于渝州局勢的態度,并不難猜測,不過是等著三方斗得筋疲力盡,自己好趁機坐收漁利罷了。
近來頻頻有渝州戰報傳來,三方各有輸贏優劣,然每一樁每一件背后都少不了百姓血淚在內;無人庇護,身處戰火中的百姓,只能淪落至為刀俎魚肉的凄慘境地。
而正在這局勢瞬息萬變,輸贏難料的當口,一個意外客悄然無息地闖入了眾人視野。
在渝州之北,一支打著大周先朝后裔的神秘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南陲九部十六族,并吞并伊丹、納奇等周邊藩國,自立國號號“后周”,同樣虎視眈眈著渝州沃土,欲在這群雄逐鹿中爭得一席之位。
天下戰禍亂起,似刻意,也似必然。
第十七日落禁時,我這風雨不侵的椒房殿,意外地迎來一位久違謀面的故人。
“娘娘萬福金安。”
本以為椒房殿中不過是多了個使喚奴才,不想對人在我面前揭開假面亮明真容那一刻,我整個人淡定不了。
“兄長?”
我急匆匆奔下湘妃竹榻,把著他的肩臂前后端量了好幾遍,仍不敢篤定自己是見了真人。
“你這背脊是怎么一回事?!”
不解他何故成了這副佝僂身形,不過須臾,人便在我面前恢復了昔日挺拔貌:“也是掩人耳目的把戲,娘娘放心。”
說著,玄冥謹慎地端量了下鳳棲閣中的動靜,又恢復了先前的佝僂姿態。
他再道:“從今日起,屬下會以‘王順’的身份留在椒房殿,護娘娘周全。”
頓時,我人前一怔,喜色全無。
身邊有個得力可信的人,自然是好事,可我這椒房殿中耳目甚多,若一不小露出什么破綻,那極可能為玄冥招來殺身之禍。
我推辭到:“椒房殿里外皆有容舒玄安插的眼線,此時無緣無故多了個人,遲早會被發現的。兄長不能在椒房殿久留!”
“娘娘不必擔心,真正的王順已經被處置妥當,屬下此時頂上正合適。”
我不放心說到:“仍不穩妥。端慶郡主時常在禁宮中走動,她與你極熟知,即便一時半會看不出端倪,然接觸多了,自然也會察覺到破綻。我雖困在宮中,然當下一切尚好無虞;兄長關愛之情,淳元心領,然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維持原來的聯絡方法,萬不可冒進。”
玄冥道:“此番風險多大,屬下早深思熟慮過,亦不會為了一時兒女情長,壞了娘娘苦心籌謀已久的大計。屬下當下堅持,也并非一人莽撞,乃是受了世子重托而來。”
“盛玉童?!”
就當下形勢,我稍稍一理,面上不由地顯出了擔心。
“可是渝州那頭出了什么亂子,連他也鎮不住了?!”
玄冥沉聲答:“渝州怕是保不住了。”
“什,什么?渝州真保不住了?!”
腦中一道驚雷閃過,頓時勾起陣陣寒顫,抖得我整個人如暴風雨中摧殘折磨的花苗。
他道:“本來還可周旋一二,然就在前日,容舒玄假借救援之名,騙得當地郡守開啟城門,致使暗伏在城外多時的南蠻兵攻入項懷郡;項懷被破后,大歷來軍非但不阻蠻軍屠城惡行,反助南夷圍剿我方駐守兵將,其間傷亡慘重。為保不至生靈涂炭,血流成河,皇上已退代守,兩日間已失天化,吳垠,漢光三座城郡,現已被逼至湛江附近。”
慕容曜的兵馬現已被逼至湛江,易攻難守的境地,已經注定這場惡戰功敗垂成;若不及時撤兵渡江,恐怕隔江而處的云州亦會不保!
而渝州一失,對我個人而言,今生怕是再無望逃出容舒玄的手掌心。
敗局已定,然我存有幻想的問到玄冥:“眼下一點翻盤的機會都沒有嗎?”
“眼下大歷,宋衍,南夷,對抗三方勢力同時進犯,我們應付起來已經是相當吃力;若那后周兵力再來一個釜底抽薪,斷了我們的后路,怕是真要折在這湛江邊。”
倏地,我整個人像被抽干了氣力,頭旋目花地軟在地上。
“娘娘!!”
玄冥急上前扶住我,緩和進出急氣片刻,我惶惶不安地嚷到:“退,必須退,這渝州不要也罷!!”
可一想到先前籌謀付諸東流,且搭上如此多人的性命,我一時悲情難抑,淚不住往眶外流,進而無度埋怨上。
“萬般皆是命,百般算計終是空,我不認命也不行!!”
“娘娘莫氣餒,眼下還有翻盤機會的!”
還有機會?
一時地獄,一時天堂,往復穿梭其間,我人如踩在云頭般惴惴,深怕一個不留神,再次跌入那無底深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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