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天氣本就燥熱,加之容舒玄飲過酒,周身熱氣被這中規中矩的龍袍束縛著,揮發不出,故開始變得焦躁不安。
在我膝間輾轉反側好一陣,他忽解開腰間玉帶,迅速寬開胸口間的龍袍納涼;我一時間戒心高漲,正防備著他有所不軌,不想只是把腦袋朝我腹部靠近了些,人便漸漸安穩下來。
經過再三確認,似乎人真在懷中睡過去,我飄忽的心這才落定下來。
進退兩難間,我焦慮的目光忽落在那條容舒玄松下的玉帶上,覺著有些眼熟間,故小心翼翼地勾著手將它取到跟前來。
前后翻轉,玉帶后那個殘破的“玄”字,忽然勾起某些沉睡的舊憶,涌上心頭。
這條玉帶,乃當年我與容舒玄大婚時,作為定情信物為他親手縫制的,也是我親手為他系上的;不想這么多年過去,他還依然把它戴在身邊。
拇指摩挲著玉帶周邊線絨,這時光久得,就像這個用金線描繡的“玄”字般,已經被歲月磨得暗淡無光。
寡情薄意,還是用情至深,突然之間因這條玉帶變得模棱兩可。
正在出神之際,一陣細碎動靜聲打斷了我的浮想聯翩;抬頭望去,卻正撞見杜裕興在暗角處的梁柱后探著腦袋,鬼祟地打量著正殿中的動靜。
蔑蔑笑不由自主浮上唇角,我抬起手指,朝對人方向勾了勾。
杜裕興知自己行徑敗露,猶豫再三,還是擠兌著笑臉悄悄湊過來。
我壓著聲說到:“你膽子不小啊,敢暗中窺視帝王起居。”
如點中對人麻穴,對人不敢明目張膽地吭聲間,忙五體投地跪在我跟前不斷告饒,意在求我放他一馬。
他這馬屁精的一套我早看膩了,不過心思一半仍掛在手中玉帶上,想了想,忽突發奇想到一個打發時間的法子。
我小聲吩咐道:“行了,算你走運,遇上我這尊菩薩,暫不計較你為何去而復返。趕緊的,去幫我弄些針線來。”
被我揪住小辮子,他哪敢不從,點頭稱是間忙連滾帶爬地溜出乾坤殿,按我吩咐取女紅用品來。
不過半盞茶時間,我要的東西已到手,我再次提醒到杜裕興:“剛才的事,我就當沒瞧見;你若再膽敢在乾坤殿周圍刺探,我保證你這腦袋伸出去,便縮不回來。”
說著,我目光垂至懷中熟睡的容舒玄,杜裕興立馬渾身冷顫大作,慌忙謝恩退出了乾坤殿。
而打發了不相干的人,我拿起這見舊的玉帶,一針一線認真地縫補起來。
拆線,修角,比色,埋紋,下針,一步步精細令我專注異常,進而忘了時間如何悄然流逝。
“穗子上玉珠也碎了好幾顆,要不,你一道幫我換了?”
正在壓收尾陣腳,這聲提醒忽攪亂的專注;一慌神,手中金針失了準頭,扎在我的無名指尖上。
血珠倏地滴在那個金線重繡的“玄”字上,如濺開了朵紅梅,鮮艷中帶著觸目驚心;疼自然不在話下,而不等我反應,有人比我更著急地風聞而動,拔掉我無名指間上的金針,立馬將我的手指放入口中。
吮吸著傷口,容舒玄口齒間稍作停留,又拿出在唇邊呼止疼痛,見仍在出血,又再一次放回口中。
如此反復四五次,我手指上的出血狀態得以緩解。
“剛我是無意的。手指還疼不疼?我讓人取藥膏來給你擦。”
“你,你剛才?”
我迅速抽回手,剛被容舒玄一時柔情給迷住了心,可此刻忽想到一事,我頓時臉色猛變,心慌大作。
“怎么了剛才?”
“你,你剛把我的血吞下去了?!”
一股按不住的慌竄起,我人前問得結結巴巴。
“你的血又不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吞下去又如何?”
笑瞇瞇地盯瞧著我,忖度一二,容舒玄臉色也浮出了幾分詫異。
“怎么,莫非你在嫌棄我臟?”
那股膨脹的驚慌在心中,忽高忽低地竄著,著實讓我答不上來。
他此時還并不知道,自己先前已服下“陰陽血蠱”中的陽蠱,而作為服下陰蠱的我,我的血對他就是催命的毒!
想到這一層,我的心慌更勝先前,神色不定地左顧右盼著。
“你到底怎么了?一驚一乍的,跟失了魂似的。先起來再說,夜間地上陰氣重,不可久坐。”
起身的容舒玄站正欲伸手攙扶我,不想一股猛烈眩暈竄來,壓不住間,整個人如倒栽蔥似的跌回毯上。
他趴在我跟前,甩甩腦袋,讓神情間依舊迷糊的緊:“酒力不是過了嗎,怎么回事,腦袋忽然發沉的利害。”
頓時,我雙眼朝他猛集中去,忐忑滿眶。
只見他眉心,頸脖,手背處,已開始有淡淡的黑痕顯現出,此乃蠱毒發作時的跡象;而接下來,隨著血行全身,蠱毒擴散,他的難受會一時比一時更重!
也不知當時是怕,還是心虛,我人不自覺地朝他背離開。
“你,你莫非在那醒酒湯中下毒?”
毒發間疼的他全身沁出了身薄汗,他瞪圓了眼望著我,滿眼寫滿了不可置信。
我深吸了口氣,戰戰兢兢地答上:“對,那碗醒酒湯我是做了手腳。”
“你,你!!”
情緒波動催發毒性發作越快,他蜷縮在毯子上,抵擋著滲入心髓的痛,虛弱地連話都說得艱難。
咬著唇瓣,我定住自己亂竄的心息,一字一字地說到:“那碗醒酒湯中,我下了蠱毒,但若沒有我的血做引,你這蠱毒便會一直隱藏在體內,不僅與常人無異,且一世無虞;可誰料到你剛為了幫我止痛,進而誤食我的血,陰差陽錯間導致提前毒發。”
事已至此,我亦不想遮掩什么,索性把話說開。
“本來我還打算先拖上三五個月,再與你做計較,可誰知你自己主動闖上死路來,這算不算冥冥之中皆有定數,作孽太深,進而應了因果報應?”
他顫聲道:“你,你既然對我無情,為何要為我縫補那條玉帶?鴛鴦金玉絳,情系百年好,你修補它,就說明——說明我們還有挽回的可能,我不信你心里——你心里沒有我!”
“即便有一絲半點舊情眷戀,那也被你的惡行抹殺殆盡。容舒玄,莫怪我狠絕,你我走到今時今日這等局面,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我弟弟樂胤死得太冤枉,我這個做阿姐的,沒法替他諒解你的所作所為。”
抹去面上那不爭氣的淚,像示威,如警告,我主動湊到容舒玄跟前。
我硬著心腸道:“這陰陽血蠱乃世間奇毒,一旦毒發,便無藥可解。不過你暫可放心,一年半載內,這毒還要不了你的性命,但毒發的痛苦會折磨得你痛不欲生,直至血枯爛骨的那一天。”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