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香瓶,暮雪大人換了副鄭重貌,對我二人說到自己的意思。
“從今兒起,小光你就是她的隨侍。”
“隨侍?暮雪大人,你這,這什么意思,我有些聽不懂。”
這主意定得突然,任誰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
何況,剛不久前,小光還宣稱我和她是平起平坐的。
見我二人都各自有不解,暮雪大人把話說得更敞亮:“意思就是說,有她在時,她坐,你只能站,她站著,你只能跪著,而且她說什么,她交代什么,你只有服從的份兒。小光,你的身份雖現下擺脫了最低等的辛奴,但你仍然是天欲宮中的奴,只不過比辛奴地位稍好些,是我暮雪院的玉奴。”
“我,玉奴?”
結結巴巴地回味著暮雪大人的話,忽小光想透了什么,忙轉身指著我急問上。
“那她呢,她不也是出自女奴院中低賤的辛奴,如今要我伺候她,并奉她為主,憑什么?”
“憑我是天欲宮的四使之首,女奴院乃至暮雪院的掌事。這一點可讓你心服口服?”
“我不服。暮雪大人,小光自認沒有地方不如她的;你若真要徇私,我寧愿一死,也決不受她的擺布差遣!”
“死?小光,你忘了當初自己是怎么進的天欲宮?!你如今大仇未報,才不會為了這點屈辱小節而尋死覓活的;又或者,你想重新回到你的地方,把你這數年經歷的苦痛再一一回味個遍?”
提到這些隱晦的過往,忽然小光人跟點中了死穴般,木木地僵在原地,全然沒了先前的跋扈飛揚之色。
見一匹烈馬降服在手下,暮雪大人又趁勢給她下了鞍:“我不妨實話告訴你,若要讓天欲宮在你和她間做選擇,毫無疑問,天欲宮會選她而棄你。我曾在女奴院暗示過,她天生就是主子的命,奴這種賤稱,若烙在她身上,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你能有幸跟在她身邊,也是你命里一場造化,旁人求還求不來。”
矛盾因我而起,我當下自然不能閉口不言,一直擺出副旁觀客的樣子。
我問到:“暮雪大人,你既然說我非奴身,那天欲宮有何權力將我困在此?”
“可你這條命,是天欲宮救回來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何況是寶貴的性命呢?你得還,即便你出身高貴。”
“我出身高貴?”
逮住她話中的破綻反問間,暮雪大人忽眉頭一擰,如摸了烙鐵的貓爪般趕緊把話圓了回去。
“等你還清了天欲宮對你的救命之恩,你再同我計較這些也不遲。”
說著,她粉拳一團,輕捶在案幾邊,再次說到:“記住,你現在乃天欲宮中的‘應客’,雖不用再如辛奴、玉奴般受人輕賤,但你當下存在的意義,就是盡心效力于我天欲宮,不得存有半分異心。綠桃。”
“在。”
暮雪大人輕悠悠地喚了什么,一粉衣女子便低眉順眼地闖進了我的視線。
“她是我們暮雪院新來的玉奴,叫小光,你先帶她去凝霜閣偏廂住下,并把暮雪院規矩一一細說給她聽;若她記不住,守不住規矩犯了什么差錯,我就拿你是問。”
“奴婢明白。”
綠桃畢恭畢敬地一叩,起身后人一轉,又換成了另外一副嚴苛的尊容。
“跟我走吧,小光姑娘。”
“我不去!”
一時間還沒扭過性子來的小光,還想同暮雪大人再爭辯些什么,不想綠桃一個健步上前,亮出鷹爪,當即扣住小光左肩胛上的傷口,便把人痛喚連天地逮起來。
“這可由不得你說不。”
說著,綠桃架著小光,三下五除二地便離開了暖閣范圍。
而這一幕,也同時給我打響了警鐘。
若有什么逆反之心,其下場,小光便是很好的先例。
見暖閣落了清凈,再瞧瞧我現下的反應,她淡淡問到我:“被我的人嚇到了?”
我如實回應上:“有一點。”
“知道怕,那說明你現在對生死,有那么點概念了。天欲宮歷來如此,對于真心順從的人,這里就是個來了便不想走的黃金窟,神仙鄉,若時時抱著逆反心態,與天欲宮作對,那這里就只能是地獄了。”
待遇取決于態度,明白了這個道理,我自然有想問的事兒。
“那你想讓我替天欲宮辦多少事,才肯還我自由?”
“不多,一件事便可。”
“什么事?”
“現在還不到時候。”
“那什么時候才是時候?”
“這就要取決于你自己的悟性了。”
說著,暮雪大人單手托著香腮,將身子蜷縮在寬椅上,其姿態,像極了犯困的貓兒。
她慢慢說到:“這個過程,也許因你悟性高,要不到短短一個月便可成,又或許,你悟性并不及我們所期待那般,這個時間,長長短短間就很難說了。”
“你們是要強逼著我學什么嗎?”
“學,是肯定,但逼,卻未必見得逼得出我們想要的結果。我們當下首要的,就是助你跨出最基礎的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學會如何冷心絕性,不帶任何畏懼,一心只服從命令地去殺人。”
“我果然猜得沒錯,天欲宮救我一命,勢必要我以命相報。而暮雪大人曾說我來歷不凡,那看來我要殺的人,自然也是不凡之人。”
“你很能舉一反三,從細枝末節推敲全局,這一點上,也足以說明你能勝任這個任務。”
我道:“我聽說習武之人,從小便要勤加練習;可我已經過了最佳訓練時期,即使天欲宮有心栽培我成殺手,也未必見得我能練得成。”
“你的作用,不在于要多少武藝在身,而是你這個人本身,有著讓萬千男兒甘拜在你石榴裙下的魅力。”
舒展開身子骨,她從容地朝我走來,欣賞著我的面容間,有些輕佻味地把住我的下巴。
暮雪大人道:“老天有時真眷顧你,讓你生了一張顛倒眾生的好皮相,我曾以為,時間會風化去你這樣的美,可沒想到,時間只是讓你的美沉淀下來,積攢出令人更加心醉的魅力,就如同酒一般,只會越藏越香醇。”
“暮雪大人請自重。”
瞬時,我撇開她的輕佻姿態,把自己的心態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我若是暮雪大人您,就不會把這樣的人,放在天欲宮中。”
“你?”
驀地,她笑得有些自信,有些猖狂。
“其他人我不敢斷言,但若想搖動我們宮主的心思,憑你,一丁點可能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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