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掂玩著塊小石子,男子面上的笑容,如敞開口子流出的蜜般甜。
“你心虛太明顯了,都成結巴了。”
我拗氣地說到:“我巴結你什么?連你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清楚,我還能圖你些什么?也難怪你會這么講,天欲宮中人個個疑心重,這是估計是通病。”
“你這純屬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太武斷了些。”
說著,他手中掂量的石子再次被拋上半空,剛落到一個合適的位置,男子修指一彈,石子“嗖”的下飛出了無情崖外不見蹤影。
他有條不紊地說到:“至于我的名字,算上這一次,我們前前后后總共相遇了三回;多少機會給你開口相詢,你自己錯過了?好像不應該怪我吧。”
話到此,男子雙眉遒勁有力地向上斜揚,似乎也有不滿情緒。
“也不對,你不想問我名字,也可能是你本對我這個人不太在意,只是看做尋常的點頭之交對待而已。”
“斤斤計較有意思嗎?說到底,您覺得自己身份高,拉不下臉面結交,非得我要先開口問。”
嗆了句,哭笑不得的我又說到:“你以為我不好奇嗎?只是做人得懂得克制,況且我怎么知道咱倆能又如此多出人意料之外的交集呢?很多事,講究水到渠成,你不想告訴我,我就是問個千百回也無用。”
“那意思間,娘子是準備交我這個朋友了?”
“一半半。我此時更傾向拜公子為師;畢竟您是個利害人物,應該有不少東西可以教我。”
不光是說說,我麻溜地從青松下爬起身來,端正了姿態,畢恭畢敬地朝男子躬腰行禮。
“小女有眼不識泰山,多番怠慢公子;此時行禮賠罪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娘子誠心?”
我爽快地答道:“我行的可是見師禮,雖不知在公子眼里周不周正,可誠心此時卻是足的,湊合得過眼就給個話吧。”
話畢,我的頭垂得更加謙誠。
伸出手,輕輕抬了我一把,男子抿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我許久,答道:“娘子多禮了,在下‘瑾瑜’。”
“瑾瑜?!”
想了想,一時間把不準他名字所指的是哪兩個字,我又小心的問到:“恕小女子才疏學淺,不知公子高名‘瑾瑜’二字,是哪個瑾,哪個瑜?”
他淡笑從容間,在地上撿起根樹枝,便在沙土上一筆一劃工整地抒寫下四個字。
握瑾懷瑜。
收住筆鋒后,他手中的樹枝依次在這成語中的“瑾、瑜”二字間指過,并說到:“我的名字,便取了這詞中的二字。”
“握瑾懷瑜,是指人品格高尚的意思吧?真是個風雅而干凈的好名字。”
品論間,我流露出了些羨慕的眼光。
“我還怕娘子說,在下的名字有附庸風雅,有辱斯文之嫌。這樣看來,瑾瑜之前給娘子的印象也不算太差。”
“瑾瑜公子說笑了吧,我這等不起眼的小人物,何曾輪得到您掛心?印象這東西,太過于表面,大多時候看似好的不定一定就是好的,而壞的不一定就是壞的,不能一概而論。”
“看不出娘子接人待物,態度上還是謹慎的。”
“不是我多謹慎,而自己身處這樣的環境中,總免不了當局者迷。我只知道,要真正看清一個人,可是極費心力的事情。”
說到這兒,我人前忽笑了笑,挺苦澀的:“不過我現下已自顧不暇,哪里有心思多探究旁人?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是順其自然,只要心意覺得無愧,哪怕是錯的,得罪人的,我也一如既往地堅持到底。”
“所以這就是你開罪阿雪的初衷?”
我答:“隨你怎么想吧,有些事深究過頭,反而沒有答案。老話不是常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雖然知道她很多事是奉命辦事,我很想屈就遵從,但自己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啊!一旦違心,他人看來再簡單不過的事兒,對我而言都是難如登天的。”
“那看來,娘子您很難教。”
他這話,我聽起來一點不糊涂,也知道,接下來的路遠比想象中還要艱難百倍。
我嘆了口氣,也并不太悲觀地說到:“所以啊我也不奢求太多,能跟公子您學到些皮毛,開闊些見識,應該也是受益無窮的。”
而這個話題間,瑾瑜至始至終未言一詞,只是帶笑在旁靜觀著,神情地如佛洞悉大千世界般和煦。
良久,待無情崖上過往的山風將前事足夠冷卻后,瑾瑜這才開口說到:“我聽說,娘子不記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是啊。”
目光漫無目的地游走在廣闊天地中,心緒漸歸于無波無瀾狀態中,我挺隨便地向瑾瑜提議上。
“既然我視你作師父,要不,您替我取個名字?”
他道:“為什么不自己給自己取個名字?名字這東西雖人人都有,也很平常,但終歸要自己滿意才是。畢竟它可是代表的是你本人,若太輕視,就是在輕視自己。”
“我也想過無數次,可就是想不到滿意的名字。”
言間,我目光從天光云海中轉回瑾瑜,笑來如風輕盈:“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從前是個怎樣的人,或許換個角度,用旁人的眼光來定位自己,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妙處。”
“那好,且容我想想。”
應間,瑾瑜操起青玉葫蘆,一邊淺淡飲酒,一邊陷入沉思。
“君惜紅顏江山抵,兒女情仇談笑間。‘君惜’二字,娘子可滿意?”
“君惜?!”
我默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雖是初聞,但極為奇怪的是,一股契合感直通心竅,探入心底,讓我對這個名字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忽回想起那個日日夜夜不散的夢,雖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但我感覺的到,他對夢中那個女子的疼惜與愛慕,是那樣的真摯,那樣的誠懇,如世間萬金難求的珍寶般,令人心馳神往。
君惜,我喜歡這個名字。
從瑾瑜手中奪過青玉葫蘆,我一鼓作氣將葫蘆里的酒干個底兒朝天;爽快地一抹嘴,精神大振的我忽竄起身,直走向崖邊,迎著凌冽的山風,便在無情崖上歡心雀躍地大呼大喊起來。
“你們都給我好好聽著,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叫君惜,君子的君,疼惜的惜。喲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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