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心意已決,外面的世界如何變化,如何波瀾起伏,也與我無關。
雖把心態放在了無所畏懼上,然毫無征兆毒發的我,還是被這白頭霜之毒狠狠地折磨一通。
記得當時同倆個孩子有說有笑地走著,準備出行宮去太鄴集市玩;忽然一股劇痛直竄天靈,接著痛感如海潮襲來,傳遞到我身上的每一處感知神經。
時而像烈火焚燒,時而像冰水凍骨,反反復復間,感覺整個人似要被活生生地退掉一層皮般;盡管拼命死咬著牙關抵御,然作涌的劇痛好似失控了般鞭撻著我,一波接一波,痛百倍放大的噬心之痛,終還是粉碎了我的所有理智,發狂地在地上哀嚎打滾,直至被折磨到五官喪失,神智盡毀。
而待我再次有了知覺時,周遭的光陰,正在搖搖曳曳中抵抗著黑暗的侵襲;而眼前虛晃中,有許許多多的身影在晃動,急速變幻著位置,感覺很焦急。
然這段半夢半真的時間里,我空蕩蕩的腦子里,忽然有一口干涸許久的泉眼再次噴發,把現在和過去,混合成股股洪流統統償還給我。
木子李,三點水一個享,二下一個子,李淳元,小字樾棠,乃當朝太子太傅李書云長女,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我李家世代忠良,曾出過三代帝師,兩位輔相,其忠心可昭日月,但終還是敗在奸佞小人之手,蒙上不白之冤!顧老賊,你蠱惑圣心,殘害忠良,將來定不得好死!
孩子的哭聲,從大到小,從悲愴到無力,絕望無邊。
沒有誰是一成不變的,人活著,有太多身不由己。我是李家唯一的希望,若不雪這血海深仇,我父母九泉之下的亡魂難以安息!若皇上覺得我是禍端,有礙你鏟除宋家在朝堂上的勢力,您可立即命人將我押送回大歷;這樣,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得汝辛悲,不負不離。
你不是說過,要好好保護我和孩子,你是男人,更是北燕的天子,你的話向來一言九鼎,為何對他人總信守承諾,卻偏偏食言辜負我們母子?你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
容舒玄,是你記性被狗吃了,還是我在白日發夢?我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記得那一紙休書上寫的:夫妻緣盡,今生不復相見。真可惜當年那場大火,把一切證據燒得一干二凈,不然這會兒我真想拿著那白紙黑字打某人的臉,真夠厚顏無恥的!
我這小半輩子命運多舛,可唯獨不悔遇上你,嫁于你,為你生兒育女;可阿曜,小愛自私,大愛無疆,如今北燕萬民正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豈是任我們恣意妄為的時候?大義在前,任重而道遠,我此時絕不能成為你的拖累!
——作為我們****約定,我把你的匕首留給自己做后路。我會等,與容舒玄周旋到對我徹底失去耐心時,若屆時你還未如約來接我回北燕一家團聚,為保名節不辱,我會和容舒玄同歸于盡。
你沒得選,我更沒得選。從我踏入榮華苑的第一天起,這個選擇已經預伏在我的命里;萬事皆注定,半點不由人。
容舒玄,破鏡難重圓。
快走。
不要!!一股憋悶藏在嗓子眼中,用盡力氣,也喊不出,拒絕不了,更無力改變什么
腦中聚顯的畫面,在那一支利箭朝慕容曜飛速襲來時,驚恐忽然匯聚成一股力量,讓我睜開眼,從這記憶洪流狼狽逃了出來。
而此時清晰出現在我眼前的人,是慕容曜,被害怕折磨地憔悴不堪的慕容曜。
“醒了,她醒了!張遠德,你來看看她,快!”
他驚中乍現出狂喜,立馬喚來同守候看護的太醫,那人上前觀察一二便迅速地替我施針,留住這來之不易的清醒。
只覺得太醫的金針下去后,我一口悶氣忽然化開了,呼吸也暢快了許多。
“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似的,遇事一點都不冷靜,我不是醒了嗎?”
他滿面的擔憂著實讓人心疼,我從綿綿無力的身體中積聚出微弱的力量,變幻出一方寬慰的笑容。
“對不起,阿曜,我把你忘了太久了。”
“你剛見好,別說話了,什么都沒關系,什么都不重要——”
別過臉手背正胡亂地抹著軟淚,忽然間,意識到什么的慕容曜忽然被針扎了似的定在原地,好半天后再看向我時,他的表情中已經積聚起了大片不可置信。
“你,你叫我什么?”
“阿曜。”
省著自己有限的力氣,我低低綿綿地應了句。
倏地,他變得欣喜若狂,言語紊亂:“這是怎么一回事?你突然——不是,我,我該怎么說,怎么問才好。這,這像是一場夢般不真——”
怕反應太過難堪間,他雙手把臉捂得死死的,喉頭在咽喉上猛烈地上躥下跳著,并發出有些奇怪的嗚咽聲。
儼然一時悲喜交加間,他克制不住的在我面前哭出了聲。
守得云開見月明,卻不想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換了誰也受不了這樣巨大的落差。
“夢醒了,迷惘散了,那剩下的就都是真的。因這白頭霜之毒,我算是因禍得福吧,至少在關鍵時刻,我把重要的過去都找回來,也沒什么可遺憾的。”
我的安慰像是起了反作用,此時慕容曜頭一埋在我榻邊,雙拳緊緊團著,哭聲漸難抑制,場面越發顯出了尷尬。
這樣太過隱私的場面,著實不能讓做臣子地見識過多,我一邊手撫慰著渾然不覺的慕容曜,一邊朝那候命的太醫打上眼色;幸好對人也是有眼力價之人,懂了我的意思后,他立馬領著屬下退了出去,給我們兩人騰出了獨處的空間。
“這段時間,把你心里憋得慌吧。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往后我不會再對你不冷不熱的了;李淳元回來了,也謝謝你阿曜,謝謝的耐心等候。”
反捂住我寬撫在他頭頂的手,慕容曜緩緩昂起頭,將我的柔荑放在他滿是淚水的臉頰上,反復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好半天,話才從他抖抖索索的嘴里冒出來。
“是我,是我沒用,沒能保護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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