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潭邊。
徐徐的潭風,此時溫柔地像一位少女的手,輕輕拂著面,送來了初秋的柔和。
坐在竹椅上慕容曜,拿著魚線尾拴系著的魚鉤,微微仰著頭,將它放在頭頂那片陰沉天空中細細打量著。
半響后,他放下魚鉤說到:“我還擔心,金刀侯會給我一個直鉤釣著梨花潭的鱸魚。”
外祖父一邊調試著魚線上的浮漂,一邊安然應上慕容曜的話:“換做是以前的皇上來,老臣很可能給您的是一個直鉤釣魚。”
“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那恐怕我是在金刀侯這兒坐不住的。”
說著,慕容曜將魚鉤在衣袖上試了試它的鋒利,不想一鉤一拉,就在他袖口上扯出了個扎眼的線頭。
而慕容曜不以為意,反有些滿意地說到:“看來我這兩年在衢州的歷練,在金刀侯眼里確實有長足的進展,不然此時也在您這兒換不到這么鋒利的魚鉤。”
“要釣到大魚,不僅僅要有鋒利的鉤,還要有合適的餌料,韌度合宜的魚線,甚至是魚線上浮漂,魚竿,都關乎著一條大魚能不能成功拽上岸,成為盤中餐。皇上以為得到了趁手的魚鉤,就能釣上大魚,那也太樂觀了些。”
慕容曜笑說到:“金刀侯既然肯誠心教我釣魚之法,我想我憑本事爭取到這支釣魚竿,你不會袖手旁觀的,不給我引誘大魚上鉤餌料,對吧?”
“短短一敘,雖沒有到話題關鍵,但老臣覺得,皇上對人處事的手段真真是今非昔比了,成長讓人著實驚嘆。”
“人不能一成不變,固步自封,只會被這個時代漸漸拋棄。”
話剛到此,玄玉帶著餌料,急急來到了潭邊。
知道自己當下插不上話,我轉而把注意力放在了玄玉送來的魚餌上;不過,當看到那盒子里扭扭曲曲,密密麻麻的沙蟲,我頓時頭皮發麻地退避了一步。
“好惡心!”
玄玉一邊分著魚餌,一邊笑說到:“姨母,這些沙蟲雖然看著讓人不舒服,但要想釣起潭中的鱸魚,還真少不了它做餌。”
我搓著雙臂上起的雞皮疙瘩,隔著兩步之遙,問到玄玉:“這么小沙蟲,怎么竄在魚鉤上;一下水,不是全散開了嗎?”
“當然不會直接投下水,用這個一起和著做餌。”
答間,玄玉親身示范著做餌的過程:抓了一大撮沙蟲,放到了一團面糊糊里,攪拌攪拌,再配合著些干蚯蚓粉調和濕度;當這餌能和成團分成餌餅,且遇水不化時,便說明著魚餌做成功了。
法子雖精妙,但我始終對那些扭來扭去的沙蟲,存有極大抗拒。
此時慕容曜見到我的忌憚狀,湊過來打趣上我:“今日意外收獲,從來不知道,你還有怕的東西存在。”
說著,他學著玄玉的樣子,抓起沙蟲和起餌料來;見他有招惹我的趨勢,我忙退避到了外祖父身邊。
“你別搗鼓我,我是真討厭這東西!”
“餌料做的好不好,可關系到今天我們能不能在你外祖父這兒吃到鮮美鱸魚,怎么能一味地嫌棄它呢?你啊,別光顧著怕,也來幫我參考參考,這餌料和得好不好。”
“不要,謝絕參與!”
我斬釘截鐵地拒絕到,而慕容曜不過佯裝逗我,假意用蟲子威脅了我幾下,轉而又投入到了餌料制作上。
也不知道做得成不成功,慕容曜細致地把餌料竄在魚鉤上,起身揚起魚竿,將帶餌的鉤子拋入潭水中。
而隨后,外祖父也下了鉤。
誰會先釣到潭中的鱸魚呢,答案似乎明朗,但又讓人充滿了期待。
“皇上。”
靜待時,忽然外祖父喚到慕容曜。
“老臣歷來有一個疑問,思來想去,還是想親口問一問皇上您本人。”
“金刀侯請講。”
外祖父道:“老臣想問的是,我在皇上您眼里,究竟是忠還是奸?”
“于公有忠,于私有奸。中肯的說,金刀侯過去雖然在我眼里稱不上一位忠臣,但也是于國家社稷有利的良臣;只是后來,您這份天下的良益漸漸被私欲所吞噬,衍生縱容出今日北燕內亂不止的局面。”
“皇上評價地的確很中肯,但皇上可知,為何老臣要縱容長孫,在北燕生亂為禍嗎?”
“這個——”
慕容曜長長一聲遲疑,不僅是他當下作難,也引得我好奇心起。
這個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我們都豎直了耳朵,在等外祖父藏在口中的答案。
“因為老臣覺得當初的皇上,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勝任天子這個重責,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從容北燕亂起。”
凝看著波光粼粼的梨花潭,外祖父出神了許久,用口中話追溯起往昔。
“皇上其實并不知道,老臣打第一眼見到郁郁不得志,備受先皇冷落的您時,就起了十分的好奇心。當時藩國宴上,我記得皇上當時只年僅九歲大,小小年紀卻能在先皇和諸位重臣面前瞞過藩國特使的過失,不至于內外失和;雖然后來過當時榮極一時的凌淑妃歪曲后,變成了恒王頭上的一筆功勞,但自這件事之后,老臣無疑在皇上您身上看見北燕的未來可期。”
“金刀侯口中的可期,是期待的期,還是好欺負的欺?我也記得,當時贊同我前往大歷做質子的重臣之中,金刀侯也是其中一員。”
“若老臣不這么做,當時不受先皇待見的皇上,能名正言順地取代恒王,做上東宮之位;若您沒有這逆境求來的太子之位,后來先皇駕崩時,您有什么資格和盛寵無邊恒王爭那把無上至尊的龍椅寶座,說服群臣擁戴?”
一時間,慕容曜對這樣的話答不上來,而顯然,外祖父從另一個角度還原當時境況,有了極厚重的深意。
“皇上這些年,在老臣所在的朝堂之上坐觀著,可是覺得自己想具無能傀儡?”
這個問題問得十分尖銳,然不想慕容曜的回答,也是異常果敢。
“難道不是這樣嗎?金刀侯當初擇我慕容曜為帝,不就是想借我,做著北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獨大之臣,甚至于后來生出獨攬大權的不臣之心。”
“若老臣真有所謂的‘不臣之心’,那這些年,老臣就絕不會給皇上你豐滿羽翼,架空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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