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先天條件,是無論后天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的?
我被這迷茫卷入沉思中片刻,忽然一道靈光閃過記憶海,掀起的,不是胸有成竹,而是驚心動魄。
而此時慕容英對我的反應,表現得似乎意料之中沉穩,神色間依舊清清淡淡的。
定了定慌亂的心,我即刻對小梅說到:“我和郡主有幾句私底話要談,小梅你暫且回避下。”
此事茲事體大,稍稍泄露分毫便是彌天大禍,即便小梅是我信任的人,此時我亦不敢冒這個風險,當著她在慕容英面前探究。
也虧小梅心思單純,善解人意,并沒有多問什么,便起身走到遠處的亭臺中,給我和慕容英騰出方便說話的空間。
“郡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才會說自己當下無意于后位?”
她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感覺得到,我父王鼎力相助皇上,似乎并不是單純的因為皇上是故人之子。”
倫常,下意識間,這個字眼清晰地浮現在我腦海中,敲響了警鐘。
“皇上跟貴妃娘娘,連這等宮闈辛秘都提過?”
強壓下一口驚氣,我說到:“也是和皇上閑話家常間,好奇了些,問了問這段關于成王爺和宸妃娘娘的過去,所以知道了點皮毛。郡主是成王爺的掌上明珠,也在王爺身邊陪伴了這么多年,依你之見,這件事到底有幾分可考究?”
“娘娘,慧穎真的不知道。”
我有些不贊同地反駁到:“既然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的事情,那郡主為何不敢一試?這似乎前后矛盾。”
“并不矛盾。”
慕容英微微地抿著嘴角,眼眸中幽幽地聚出點點慧光,語氣有些無奈地對我說到:
“因為我這個人,從來不做沒有答案的事情。眼下,我是有足夠的條件,足夠的支持,去和貴妃娘娘爭一爭這北燕的后位,甚至不夸張的說,只要我敢開口要,這事幾乎就是板上定釘般十拿九穩;但是,我怕,很害怕當我不顧一切地去爭取后,有一天我和皇上的關系,忽然成為全天下人所不恥的不倫,我該如何自處,皇上該如何應對?這樣的事一旦發生,就是場毀滅性的災難,所以在局勢尚且能掌控的情況下,我自己先絕了自己的念想,免得日后生出禍亂來時,無法接受和應對。不知道這樣說,貴妃娘娘是否懂慧穎的心?”
“我懂。”
曾幾何時,我也在一段感情中進退為難著,而當時的我正如此時的慕容英,做了一個極艱難的選擇;也正是因為這個選擇,讓今時今日的我,沒有辜負等候我的人,也不至于太傷那個癡心等我回心轉意的人。
世事多變,今日是,明日非,太難以預料。
不敢掉以輕心的我,問到:“那成王爺在立后一事上的態度如何呢,可曾和郡主提及過什么屬意?”
“沒有。貴妃娘娘最近應該也聽到不少關于后位人選的風聲,我父王這個人雖人前極老成穩重,但這些流言蜚語怕是早就在他耳里過了千百遍了;而父王至今不對此事發表看法,那說明什么?說明他心里存有顧忌。”
看著寬闊的靶場,慕容英出神了片刻,忽然又笑盈盈地同我說到:“后位人選的事父王雖只字未提,但他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提起貴妃娘娘您,說您和皇上心性互補,且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是極登對的。慧穎如此說,算不算給貴妃娘娘吃了一顆定心丸?”
“并不是。”
我搖搖頭,幽幽地嘆了口氣,自顧自地說到:“讓郡主甘愿放棄的理由,反而給我吃了一枚燥心丹。莫非上官家忽然聲援慕容軒,和這件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有關聯?”
“貴妃娘娘剛說什么?慧穎聽得不太真切。”
“噢,沒什么,沒什么!我一個人胡思亂想,自個搗鼓。”
打了打嘴巴,心慌慌地把話糊弄過去。我想,在沒有頭緒前,這些過多爭議,攛掇人心的話題還是少提為妙。
而慕容英見狀,也是笑得爽朗。
“貴妃娘娘如此避諱,不知是忌憚慧穎還存有不死心,還是忌憚我衢州將士對皇上起了異心?”
她這話啊,把我的臉打得“啪啪”作響,我跟只蚊子似的在慕容英面前哼了半天,沒橫豎沒冒出個屁來。
慕容英此時道:“雖然不知這話能不能寬住貴妃娘娘的心,但我父王他,是真把皇上這個故人之子視如己出,不然他也不會在皇上最危難的時候,第一個向他伸出援手;而娘娘擔心的,以前沒有發生,那現在更不可能發生了,不是嗎?”
“郡主別多心,我確實,確實——”
確實什么?我確實把我外祖父的話聽進心里,對成王爺起了不小的戒心。
這個關口,我啊想辯也辯解不出個所以然來,活得像個戲臺上遭人嘲笑的丑角。
“貴妃娘娘不用多說了,慧穎也懂的。”
說著,慕容英從倚欄邊起身,朝我周正地致上禮。
“最慢一個月,等燕都內事務基本走上正軌,我和父王便回啟程返回衢州。也不知道能不能見證貴妃娘娘的封后大典,不管如何,慧穎還是在這兒提前向娘娘道一聲賀,祝娘娘和皇上舉案齊眉,千秋同心。”
“慧穎郡主!”
我也是急了,忙起身把人扶住,說到她這不太應景的祝賀:“事情遠遠不是郡主所見這么樂觀,即便郡主肯讓賢,我要想登上北燕鳳后之位,也是艱難重重;郡主可不要忘了,我如今背后可再也沒有給我助力的靠山在,而是一個等著我展盡羽翼庇護,支離破碎的宋家。我一個罪臣之家的女子,配不上那些朝臣口中的‘名正言順’。”
“貴妃娘娘福緣深厚,與皇上攜手經歷了那么多困難重重,如今只差一步便能如愿以償,切莫要灰心喪氣。別的朝臣態度,我不敢肯定,但我父王,絕對是站在你和皇上這邊的。”
“郡主這么一說,淳元此時更是無顏相對,顯得太過小人心思了。”
慕容英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半分看不起的意思,說到:“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娘娘有娘娘的顧忌,但看得出,你在大局進退上處處為皇上設想極深,實在是難能可貴。請給衢州一份信任,它回報給皇上和娘娘的,絕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拍拍我的手背,慕容英再次向我致禮拜別,瀟灑而迤邐的去影讓我望其項背。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慕容英的聰慧豁達是我望塵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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