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重新記住她的欣悅，莫顏回了青楓。

“天天往外跑，臉都曬黑一層。”正哥坐在工位上，脫了鞋子的腳踩在坐椅上，一邊挖飲料杯里的果肉，一邊揶揄小師妹。

“對了，分給你的房間初稿出來了嗎？”

莫顏急中生智：“明天！明天給！”

“明你個頭啊。明天是周六。”

“那就周一給。”

周末，正好可以跟兮兮接觸接觸，順便回憶一下自己的3歲。

那天下班的路上，莫顏特意去一家零食店，買了兩盒小豬佩琦的夾心餅干。到家之后，洗洗手，換上寬松的衣服，就去敲隔壁的房門。

兮兮媽媽搬家過來已經快半年了，兩家大人互相串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倒是兮兮，小精靈一樣，經常到顏顏姐姐家“淘1寶”。

算起來，這是莫顏第一次去兮兮家。

敲門之后，兮兮媽媽聞聲打開門。毫無疑問，她是先從貓眼里看過，看到是莫顏，才開的門。

“我來找兮兮。”莫顏晃了晃手中的餅干，“公司發的。”

白色小謊言，是因為她不想給兮兮媽媽人情壓力。半年的相處，她跟莫潔蓮早就發現，這是一位生活拮據的單親媽媽。莫潔蓮甚至猜測，她應該跟自己一樣苦命，遇到一位心狠手辣的前夫，將她凈身出戶。

“快請進。”兮兮媽媽露出沉靜的微笑。

莫顏踏進這套迷你型一室半，內心難免感慨。她仿佛還能嗅到潘叔潘姨的味道。

“家里比較亂，讓你見笑了。”兮兮媽媽轉身去搬板凳。空間有限，容不下沙發。

其實散落在外的衣物并不多，大概是空間太小，視線所及，難免凌亂。

“兮兮呢？”

“她正在洗澡，已經洗好了，你坐一會兒，我去幫她穿衣服。”

兮兮媽媽去衛生間，留莫顏一個人坐在進門的長條形空間。

這片長條形的空間，既是廚房，又是餐廳，還兼具走廊。廚房的那頭，是衛生間，對面，是一間朝北的小臥室。

屋內雖然一應俱全，看得出，都是房東倉促買下的便宜貨。

衛生間傳來兮兮著急的催促聲，不一會兒，套了一件吊帶兒連衣裙的兮兮蹦了出來，張開雙臂夸張地跑向莫顏。

莫顏蹲下抱住她，忍不住在她鮮嫩光滑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真香！”

兮兮眼尖，馬上看到灶臺上放著的小豬佩琦的紙盒餅干，泥鰍一樣從莫顏身上滑下來。比起吃餅干，她對紙盒背面的涂色圖案更感興趣。兮兮媽媽支起一面固定在墻上的平板，莫顏和兮兮就在這張比小學生課桌大不了多少的臺面上開始涂色。

“我工作上遇到一個案子，需要畫3歲小孩的房間設計，于是就想到了找兮兮，問她喜歡什么。”莫顏向兮兮媽媽解釋。

相比初搬來時的蓬頭垢面，現在的她明顯滋潤很多。頭發服帖地扎在腦后，穿一件將長袖挽起的軍綠色長裙，文靜清秀的氣息彌散出來。真不知什么樣的瞎眼男人將她凈身趕了出來。

“只怕她也講不明白。”兮兮媽媽笑著回。

“那你能幫我嗎？”莫顏機靈地接。

“唔……”兮兮媽媽笑了。講到女兒的喜好，她明顯話多起來，“小女孩兒一般都喜歡紅色，尤其喜歡粉紅色，再大一些，變成喜歡淡紫色。還有就是喜歡軟軟的東西，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喜歡玩過家家……我也說不好，我可以把兮兮以前的房間畫給你。”

莫顏欣喜過望。

倒沒有指望兮兮媽媽的房間分布圖多精彩，更多是感激兮兮媽媽的熱忱與坦誠相待。

兮兮媽媽握住筆，很快畫出一張草圖，比例合理，簡筆畫靈動有神，標注的字跡清秀中透著風骨，莫顏瞬間想起“字如其人”的說法來。

“你學過繪畫？”只一眼，莫顏便下了結論。

兮兮媽媽微微一笑：“是的。十年前繪畫專業本科畢業后，自覺不可能畫出出人頭地的畫，就考了美術研究方面的研究生，研究生畢業后機緣巧合，跟同學合作開了一家少兒美術培訓機構，教喜歡美術的小孩。”

“那是我心中的完美生活哎！”莫顏大贊。

或許是她崇拜的眼神和熱情的贊美，給予了兮兮媽媽講述下去的力量；或許是獨居太久，寂寞怕了，好不容易來了位無害聽眾，兮兮媽媽不由說得多了點。

“是啊，本來應該挺好。可惜，那時候太天真，懷孕之后，家里人都怕我累到，勸我轉賣掉培訓機構，安心養胎。我照做了。”

后話無需再說，帶著女兒獨居就是后話。

莫顏情緒跟著低落下來：“我爸媽，是在我7歲的時候離的婚；不過，我爸也是在我3歲的時候出的軌。”

兮兮媽媽悲憫地看著莫顏：“也是因為你是個女孩兒嗎？”

莫顏嘆口氣，語氣老到地說：“都這個時代了，誰還執迷不悟地重男輕女。男人要出軌，什么都可以成為借口。”

兮兮媽媽有些發愣，沒再說話。

一旁的兮兮對大人的談話無感，她的小手快樂地在填色圖上移動，嘴里念念有詞：“消滅小白點，消滅小白點……”果然，她涂出來的圖案密實而均勻。

“兮兮媽媽，你想過重開少兒美術培訓班嗎？”

兮兮媽媽頓時眸光光彩浮現：“我做夢都在想！可是——”她眼睛里的光暗淡下去，“沒有余錢；就算能借到錢，也沒有時間。兮兮需要陪伴，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呆家里，也沒有辦法帶著她輔導別的孩子。”

莫顏有些懊悔自己沖動的問話。

氣氛有些晦澀。

“我媽媽每天有半天的時間在家……”為了彌補自己的沖動，莫顏將媽媽祭了出去。

兮兮媽媽感激地笑笑：“不用了，我還是捱一陣吧。現在日子過得清苦一些，倒也清靜。等兮兮秋天讀了幼兒園，我再想辦法掙錢。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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