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王承佑，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唉。默默嘆一口氣，王宸覺得自己還是上班去算了。

透過車窗，王承佑深情地注視著這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從來沒有哪一次歸來，像這次這樣令他激動！

初中的時候，有一次元旦匯演，不知誰扒出一個老劇本，叫《閃閃的紅星》。里面有位搜刮民脂民膏的兇惡大地主，叫胡漢三。盡管一再淪落，但“壞人活得長”，他總是一而再恢復地位。每次恢復地位，他都會高喊“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此時此刻，王承佑雖然不是壞人，也想大吼一聲“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透過忙碌的城市，仿佛看到城市深處某一家，莫顏在托腮發呆。當然，這個城市里，還有那么兩三位等著他去“收拾”的人。譬如背信棄義的星辰、金剛，陰魂不散的情敵文豪。

車開進臻園——王承佑自然不會作死，要求半路停車，或送他去見小顏顏——張媽已經激動得侯在一旁，挽了個籃子，有飲料有吃食，還有家政撐了把傘。端茶的，倒水的，遞毛巾的，冷清三個星期的王家重新熱鬧起來。

王承佑自始至終，臉上都洋溢著笑。雖然目光很飄浮。

王宸知道那笑是為什么而笑，安頓好夫人和一些從美國帶回的重要物品后，他索性上班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重回自己家，米芝那叫一個神清氣爽！全部的人都唯她是尊，她輕輕說一句，下面一迭聲的“是，夫人”。以前不覺得有多爽，時隔三周再體驗，樂得直想仰天大笑。

飯后，送勤勉的丈夫出門之后，米芝吩咐人準備沐浴。她泡在碩大的有天光泄進來的浴缸里，所有的末梢神經都在舒暢地輕輕搖擺。

沐浴之后，米芝睡了一個心滿意足的倒時差覺。混混沌沌醒來時，天色已經近黃昏，四周安安靜靜。慢悠悠出臥室，客廳亦是安靜得近乎祥和。

她正慢慢端詳她久別的家，庭院里，緩緩駛入一輛車，是先生王宸回來了。

米芝忽然眼睛猛然聚焦點，聲音有些慌亂：“張媽？承佑呢？”那孩子別不知死活，回家就跑得不見人影啊。

“夫人，承佑在房里睡下午覺呢。我去喊他？”

“好，好。”米芝放下心來，臉上重現嫵媚的笑，朝先生迎上去。

張媽一溜煙小跑去二樓，來到承佑房門前，輕輕敲門，很快，里面傳來含混不清地應門聲。

“承佑啊，先生回來了，夫人喊你下樓。”

又過了一會兒，房門開了，露出王承佑笑瞇瞇的臉。

“要不要洗個臉？你的頭發很亂，梳一梳吧。”張媽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承佑的身上。這孩子哪兒她都百看不厭。

王承佑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大長腿邁開，走了兩步又緩下來，等他身后的張媽，倆人一塊從樓上下去。

王宸抬眸，正好看見兒子從樓梯上走下來，心里一愣，還以為他憋不住跑出去了呢。

王承佑多么想第一時間就跑出去了。不過，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跟爸爸“談判”。沒有電話的日子他是受夠了。三兩步來到爸爸身旁，殷勤地捏起肩膀，偶爾握成拳頭，雨點一般落在爸爸的肩頭。

“無事獻殷勤。”王宸道。本來是想惱的，可憋不住，還是笑了出來。就知道那小子憋著壞水，可是，他心里還是暖暖的。

王承佑也不搭話，只管揉啊捏啊垂啊。10分鐘了還沒有歇手。米芝不由看了一眼又一眼。

眼看米芝有些坐不住，王宸才又哼一聲：“好了，你歇歇吧。”

“爸，我給您沏茶。”

王承佑從沙發背后繞過，泡起功夫茶。他不善于做這個，但見多了，流程還是知道的。張媽一聽要泡功夫茶，趕緊過來幫忙，被王承佑阻止了。

生澀地燒水，按了兩次開關才燒起來。挖了一勺大紅袍，撒了七八十來粒。沖熱水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壺金屬部分，手明顯縮了一下，像是被燙到了……一旁的張媽，看得心驚肉跳。米芝也有些坐立不安。

王承佑很執著，泡得一絲不茍。

第一泡倒掉，哈著手，給爸爸沖了一杯紅中透亮的醇厚紅茶。恭恭敬敬地端到爸爸面前。

王宸默不作聲接過，一點一點啜飲起來。

他在思考一件事。推行、貫徹自己的意愿重要，還是妥協退讓謀求和諧相處重要？

小小的一杯釅茶落肚，王宸還是沒有想明白。

薄得近乎透明的骨瓷茶鐘輕輕放在茶幾上，望著兒子澄清又充滿期待的雙眸，王宸吃驚地發現一件事：他內心深處，竟然如此執拗地不愿意對他說出“不”。

既然早晚要賣他人情，不如賣個徹底的。

“你是不是想跟我說手機的事情？”

王承佑像個乖乖的小狗一樣，巴巴點頭。

“行。我明天讓小章幫你重新辦理開機。”

王承佑露出大大的笑容，眼睛里寫滿了感激。

“丑話說前面。以后，我不會再停你的機了，也不會再沒收你的手機了。”

“爸！我不怪你！”王承佑搶著說。

王宸內心一陣感動，差點想攬住兒子的肩頭抱一抱。事實上，不善于表達感情的確是他的一大缺點。他真正出口的是：“哼，你當我介意你怪不怪我？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這方面的2個承諾我會做到；你給我的2個承諾，第一，不踏入……別人家，不主動追求別人，請務必也做到。”

王承佑低下頭。

這使得王宸無法看清楚他的真正表情。不過，他確鑿是點了頭的。

見父子倆的談話圓滿結束，米芝吊了半天的心終于安全落肚。她嗲嗲地依在丈夫胳膊旁：“一回來就去公司，一去公司就是大半天，你也一定累了吧。今晚早點開飯，你也好早點休息。”

張媽趕緊吩咐家政布餐。

她心里早就捏了一把汗，生怕承佑在此過程中惹惱了先生，吃了什么虧。上次承佑生病，她揪心異常，恨不得替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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