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西吵架的原因是一只小蜜蜂嗡嗡飛來搗亂，她輕微躲了躲，被教官喝斥：“躲什么躲？不是沒叮上嗎？”

“是吧？叮上了你會說躲什么躲，反正已經叮上了。”

“你這是誣陷。只有你是男生的情況下我才會那么說。”

“哦？請問是誰在第一天就一而再強調，穿了這身軍裝就抹去性別，只剩軍人身份？”

圍觀的孩子們，據說都鼓掌了。

而馬佳佳之所以大聲喊“殺”……不提也罷，她愛上了她的教官，想用出色吸引他的關注。

“同志們，今天天氣預報說有雨哎。”江小西與教官吵完架的第五天，也即馬佳佳夢中軍訓的第二天，李欣然驚喜大喊道。

大家集體趴陽臺。四下一望，陽臺上到處是小腦袋。對面的男生宿舍里更是出現了“阿彌陀佛”、“主啊”之類的祈禱聲。

“開始刮風了！”

“哦不，風停了！”

“哇，終于下雨了！”

三分鐘后，大家比沒下過一朵云的雨前更沮喪，一個個唉聲嘆氣小步跑出樓。

不管怎樣風雨無阻晴了14天，最后，大伙兒無一例外熬到了“我們已集合完畢，請檢閱”的軍訓匯演時刻。

“一連一連，我是一連，再說一遍，我是一連。”

“七連七連，七連七連，七連七連，七連七連。”

據說，拍照寫院系刊物的記者團們都被口號逗笑了。

一個個方陣，精神抖擻地從主席臺前走過，嘹亮地吼著“首長好”、“為人民服務”……那一刻，確鑿有震撼和感動在心中趟過。

等主席臺宣布匯演圓滿結束時，大家不約而同將帽子拋向空中，蹦跳著歡呼起來，特別激動的，還擁抱起來。只見藝術設計班人群中沖出一個人，沖向莫顏身前，激動地敞開雙臂。

莫顏愣住。這不是順拐了整個軍訓期的鄭曙新嘛。

“來嘛。不要有性別歧視。”

莫顏不睬他，趕在事態擴大之前轉過身。

“哈哈，還是被歧視了。”有人煽風點火。

趁著現場一片混亂，莫顏腳底抹油，溜了。身后仿佛聽到鄭曙新單方面宣布所有權什么的。

幾乎所有的女生都圍著黃教官求合影，莫顏算是女生中唯一例外。煽風點火的人對鄭新光說道：“瞧見沒？她沒找教官拍合影。要么說明她心腸硬，要么心有所屬。你挑一個吧？”

鄭新光嘻嘻哈哈：“挑什么挑！我只看到班里數她長得最好看。而且，據我瞄一圈觀察，她有望沖擊系花。”

莫顏本來是想找黃教官合影的，就是因為鄭曙新搗亂，她才一跑了之。反正她會PS，平時休息時已經留下過海量的軍裝合影，教官也沒少偷拍，隨便電腦上操作5分鐘，多親密的合影都能做出來。

跨過那條風光旖旎的金河，從廊橋上跑下來，風吹動她的軍訓服，輕快得像只小鳥。像是習慣性動作，莫顏摸出手機，給媽媽打點心電話。

“媽媽！軍訓終于結束了。”

“太好了。送了軍官什么小禮物？”

還真……沒有！馬佳佳買了一條領帶，江小西準備了一疊信封，傲嬌的李欣然都備下了一本棕色皮質的筆記本，她又一次做了例外。

這女生吧，還真是心眼小。因為心里裝了一個人，所以，就沒有多余的情感分配給其他的人和事了。

何況莫顏最近一段時間，已經分了心思去琢磨莫潔英這個過去從未聽說過的姨媽。

還記得莫潔蓮在上一次的電話里所講述的往事嗎？

莫潔英拖著年幼的妹妹出門，明知莫老師站在了樓頂，依然奔跑到外，流浪了一整天。等她抱著疲乏入睡的妹妹重新回到生活了11年的家時，一時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地發生了。

莫老師，從樓上跳了下去。

陳老師，接到學校通知，明天可以恢復上課了。

莫老師的死，像是一道犀利的光，讓周圍人們的殘忍嘴臉無處遁形。沒有人想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大人們自發地選擇閉嘴。

孩子們或許還不知道反省，但對死亡，還是天生有敬畏的。

就這樣，受益于莫老師的縱身一跳，陳老師家的生活，慢慢回歸正常。

第二年秋天，莫潔英從小學，升到了中學。莫潔蓮從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小毛頭，長成了當年莫潔英的年齡。

這年初三，發生了一件令陳老師膽戰心驚的事情。一天放學，打開家門，猝不及防，她看到了莫潔英跟一個女孩兒親嘴。

蜻蜓點水的那么一下，卻足以嚇得她魂飛魄散。

陳老師手中拎著的菜啊、教案啊、學生作業啊散落在地，她以超越她日顯垂老身姿理當有的速度，沖到了女兒和她同學面前，“啪”，揚手打了女兒一耳光。

這耳光打得極響，可見用足了力氣的。

莫潔英再回頭，已是嘴角流出血痕。她沒有看陳老師，而是看向陳老師的身后：“快走！”

那個顯得高大的身影，只留下長發甩起的后背，慌不擇路地跑了。

“你怎么可以？”陳老師指責大女兒，聲音和手指一起發起抖來。

“我不可以——那你又怎么可以？”莫潔英冷笑著盯住陳老師的眼。

陳老師像是被打敗，瞬間又老了幾歲。她不敢聲張，私自去女兒學校，藏在隱秘的地方，試圖找出那個長發的高大女孩，開誠布公地跟她談談。

其實，根本沒有那樣一個女孩，那只是個戴假發的男生。

不過是青春期朦朧的愛情。

不過是男生恰巧家里是做發套的。

不過是避人耳目的障眼法。

卻犀利無比地直指陳老師的恐懼與心結。

“我活著，已經是一種責任。請你也負起你的那部分責任，不要毀了這個家！”擔驚受怕熬了幾天之后，陳老師捉不到另一個“女孩”，只好將計劃中的開誠布公，對向叛逆期的大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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