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文學書打發無聊不失為一種樂趣，但眼前既然擺了更有趣的選項，莫顏還有什么好猶豫，當即一蹦三跳回設計館，找蒙古包室內場景圖去了。

路過中庭，恰逢麥同學站在天井邊的矮墻旁喝水，莫顏經過，捏著他給的那張宣傳紙，朝他搖了搖：“謝謝啦。”

麥同學握著手中的杯子，跟敬酒似的舉了舉。嘴角確鑿一點笑意都沒有。

莫顏知他素來表情癱瘓，也不計較，腳步不停地飛過。

余下的十幾天，莫顏在有的放矢的學習中度過。這種既有目標又無壓力的學習方式，令她倍感愉快。她翻遍了她所能找到的蒙古包進化史，并瀏覽記憶，追蹤內陳物品、擺設、功用等信息。

十幾天倏忽而過，王承佑為期半個月的軍訓結束了。

這天，鄭曙新返校了，開著……王承佑的迷你庫珀。

“嗨，莫顏，那句話是怎么說的？見車如見面？”

莫顏在約定的時間、約定的地點等到了約定的車，見到的……也算是約定的人吧。王承佑當天匯演，匯演后跟幾個同學一起聚頓便餐，第二天一早，回家的回家，出游的出游。他沒有時間來接，電話里跟莫顏說，委托室友的胞兄幫忙。

室友即鄭曙光。

胞兄即鄭曙新。

莫顏朝來人抿出一個微笑，自己拉后排座的車門。

鄭曙新把莫顏的行李放進后備箱后，一回頭，發現莫顏已經安安穩穩坐好了：“真拿我當司機啊？”

莫顏掏出iPad，插上繪圖筆，隨手畫畫：“開你的車。”

鄭曙新坐在駕駛位上，探頭往后看：“莫顏，晚上的聚餐不要去了。他們是同學，你跟他們又不認識。不如我們去看電影，有個熱血又巨燃的科幻片，名字叫《流浪地球》。”

莫顏連眼皮也沒掀：“開你的車。”

鄭曙新不死心：“那些自以為在名校的人最會裝X了，滿口都是業內聞名的這項目、成百上千萬的那項目，聽得人意興闌珊，胃口倒盡，不如放過自己，怎么自在怎么玩啊。”

莫顏被他說得不耐煩，抬頭道：“讓你接我的人，是王承佑還是你弟弟？他們知道自己委托了個什么樣的人嗎？”

鄭曙新燦然一笑：“也就是為了你，我才這么不顧后果。”

“別。承受不起。”

“好吧，別怪我沒提醒你。”

游說無果的鄭曙新聳肩、攤手一氣呵成，按計劃載莫顏去復旦大學。

莫顏他們到復旦的時候，是傍晚6點，距離軍訓匯報演出結束已過去了7個小時，這7個小時里，王承佑完成了作為學生代表與教官們一起午飯，下午收拾行李、清潔自己等必要事宜，坐等莫顏到。

一直等到超時超了一小時，離晚上約定的便飯聚餐只剩半小時，紅色迷你庫珀才姍姍來遲。

王承佑明顯不快，不過，出口的只有感謝。

鄭曙新歪歪扭扭靠在車門邊，將車鑰匙拋給王承佑，停頓一瞬，說了一句話：“你何必帶她去呢？她跟別人又不認識。”

“認識我和認識我的生活本就是一脈相承。”

鄭曙新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不過，眼看他的胞弟從遠處走了過來，及早閉上了嘴巴。

鄭曙光可沒有王承佑那么含蓄，劈頭蓋臉頗有指責意味道：“怎么晚了這么久？路上堵車嗎？還是你又在憋什么壞主意？”

鄭曙新下意識看一眼莫顏，瞄見莫顏沒有背后捅刀的可能，自己便隨便扯了個“對，就是堵車”懟了回去。

鄭曙光無計可施，只好撇開胞兄，對王承佑道：“走吧？”

朱羽婕一直站在幾步開外看著莫顏，覺得她身上有什么不一樣，又說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樣，直到鄭曙光招呼她快走，她才微微一笑跟上去。

“怎么，你哥哥不去嗎？”朱羽婕巧笑倩兮。

“他不喜歡拋頭露面。”鄭曙光淡然一笑。

“這說法被你用在男人身上，怪怪的。”

“事實如此。”

朱羽婕有一搭沒一搭跟鄭曙光聊著天，此舉乃情非得已，實在是根本插不進莫顏與王承佑的對話中。走在他們倆前的那倆人，胳膊碰著胳膊，腦袋湊著腦袋，竊竊私語的樣子，根本不容外人搭訕。

朱羽婕看得牙癢癢。

不行，得想個法子……

她想的法子，早被鄭曙新洞穿。餐桌上，眾人請王承佑點餐，王承佑請莫顏先點，點完等菜上桌的時候，朱羽婕突然談興大發，興致盎然地、左右開弓地、引經據典地聊起天來。

受她影響，大家高談闊論、情緒激昂。

果然，各個出口不凡，開篇必是“我導師……”、“我師兄……”、“我師姐……”，接著就是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帶出那項目是多么熱手、知名、昂貴、燒錢、具有革命性意義。

王承佑漸漸感覺出莫顏的不自在來，因此，對同窗的聊天不再參與，只一門心思吃飯、給莫顏布菜。

因為王承佑的自絕于話題，使得同樣無話可說的莫顏不那么怪異。

眾人火熱地聊了一大陣，再遲鈍也察覺出王承佑談興闌珊，不過，他們更遲鈍地認為，那是因為身旁有紅顏知已，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緣故。出于好心，熱鬧的氣氛就由他們來營造，王承佑和紅顏只管沉溺于小世界好了。

在大伙的好心之下，莫顏深感自己拖了好大一后腿，默默想起鄭曙新的建議，要是她有先見之明，只怕會從了他的建議吧。

莫顏在心中大喝一聲。

做人怎么能遇難而退呢？對自己的要求怎么能低呢？

同樣是年輕人，既然他們可以意氣風發、揮斥方遒而她憑什么就不能？

在別人的談笑風生中，莫顏下定了自己的決心：做一棵樹，與王承佑并排而立。

若干年后回頭看，并不是一頓飯刺激了莫顏，而是莫顏的上進心一直在積蓄力量，只是恰巧此時量變引發質變，“我想成為”變成了“我要成為”而已。

飯后，王承佑一直想向莫顏道個歉。不過，就是因為鄭曙新前面提過一嘴，使他的道歉格外難出口，顯得他不僅沒有預見性，還沒有想象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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