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雖然說得婉轉,可還是不知道怎么就傳到了皇帝耳朵中。皇帝還特意把他叫去問了問這銀子怎么能還得上。他一個做臣子的,自然要為皇帝解憂。說了幾個法子,皇帝雖然沒有當時決定,可瞧那神色,都挺認可的。
只是沒有想到,他這么做卻讓某些人不高興了,幾次針對他,說他諂媚,他氣得不得了,這幾天正忙著解決這件事。
裴彤自然是感激萬分,連聲應了。
“阿棠,你可一點也沒有變!”說話的是徐萱,她笑盈盈的,上前就要和郁棠抱一抱,卻被旁邊的裴丹插到了前面,三下兩下抱住了郁棠,興高采烈地喊了聲“三叔母”。
郁棠笑著用力回抱著裴丹。
美得奪目,美得驚心。
這哪里是沒有變。
分明是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從前只有神,現在卻有了骨。
而美人,從來都是在骨不在皮的。
顧曦不由挑剔地打量著和張大小姐、楊氏寒暄的郁棠。
她穿了件素面杭綢橘色的褙子,杏色和緗色條紋拼色的馬面裙子,褶間繡滿花紋,走動的時候若隱若現,漂亮得華麗而又奢靡。
顧曦突然苦笑。
她重新炸了首飾,做了新衣裳又怎樣?
這樣濃烈、復雜的顏色,郁棠穿在身上,卻能硬生生的把它們壓制住,讓人看見她的時候,最先看到的是她的白凈面孔。
為什么?
顧曦使勁地回憶。
郁棠已轉過身去,從乳娘手中一左一右地牽過兩個兒子手,朝著徐萱等人道:“這是我們家絳哥兒和茜哥兒。”w8.RG
兩個孩子都是白凈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翹長的睫毛,漂亮得像觀世音座下的童子。不過大一些的看上去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像裴宴多一點;小一點的卻看上去溫柔靦腆,更像郁棠。
“哎呀呀!”徐萱彎腰去,想抱這個,又覺得會冷落了那個,想抱那個,又覺得舍不得這個,兩個一起抱,沒這力氣,居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丹卻是想也沒想,趁著徐萱猶豫不決的時候一把抱住了小一點的那個,還溫聲問他:“你是不是茜哥兒。”
茜哥兒頓時紅了臉,一面小聲應“是”,一面巴巴地朝郁棠望去,好像在說“你快點把我抱過去”似的,讓家里有個熊孩子的裴丹心都要化了,不知道是把孩子遞給郁棠好,還是繼續抱著好。
絳哥兒看著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聲音清亮地高聲道:“你是我五堂姐吧?弟弟年紀還小,正是學走路的時候,你還是讓他自己走吧!”
茜哥兒一聽,立刻變得底氣十足,眨著大眼睛對著裴丹直點頭,還奶聲奶氣地道著:“五堂姐,我自己走路!”
徐萱等人看了不由哈哈大笑。
裴丹生怕第一次見面就惹哭了孩子,想了想,忙把茜哥兒放在地上。
茜哥兒如蒙大赦,忙躲到了絳哥兒的身邊。
絳哥兒就安慰般地摸了摸弟弟的頭。
茜哥兒拽哥哥拽得更緊了。
徐萱可看出來了,郁棠這個長子,估計像裴宴。她不禁逗起了絳哥兒:“我們都是你們的姑母或是姨母,我們也不可以抱你弟弟嗎?他這么膽小,以后可做不成大事?”
絳哥兒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面上卻一板一眼,十分有禮地道:“我父母從小就告訴我們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我們和幾位姑母、姨母初次見面,不免有些不習慣。我弟弟若是膽小,只怕早就哭了起來。他只是不太習慣而已。”
“喲喲喲,瞧這小模樣!”徐萱跟殷明遠在一起生活久了,也跟著喜歡聰明人起來,郁棠的長子一看就很聰明,她很是欣賞,對郁棠道,“你們家這大的今年才六歲吧?已經知道護著弟弟了。我們家那個,就知道打架。不鬧個天翻地覆的,不罷休。”
郁棠對于這個早慧不說,以后還要擔長子責任的大兒子更心疼一些。她聞言摟了摟長子,笑道:“你們家幾個孩子隔得近,我生莤哥兒的時候我們家絳哥兒已經懂事了,知道疼愛弟弟了。”
徐萱已經不想說自己的三個兒子了,嘆道:“如果這次不是生了一個女兒,我都寧愿再也不要生了。”
難道你還要生下去不成?
郁棠詫異地看了徐萱一眼,想到殷家的情況,她硬生生地把話給咽了下去,然后攬著兩個兒子和張大小姐、楊氏又寒暄幾句,裴氏兄弟陪著裴老夫人走了過來,道:“上車吧!先回了通州小院,用了午膳再說。”
幾個人紛紛應是。
裴老夫人就朝著兩個小孫子招手:“來,到祖母這里來。”
這是要和兩個小孫子坐一輛車。
二太太原本安排裴宣兄弟和老夫人坐的,也能說些體己話。
見狀連忙調整了坐車的順序。
裴老夫人和絳哥兒、茜哥兒坐了一輛車,裴氏兄弟坐了一輛車,二太太坐了一輛車……顧曦兩口子坐了一輛車……
浩浩蕩蕩三十幾兩馬車一路揚鞭去了郁棠通州的小院。
地龍昨天就全都燒了起來。
室內溫暖如春,室外大雪紛飛,寒梅綻紅。
脫了斗篷,穿著夾衣從外回來的人都松了口氣,露出輕快的笑容。
男子在正廳說話,女眷則去了暖閣。
裴老夫人抱著茜哥兒坐在羅漢榻上,一面和徐萱說著話,一面不時地低頭看看蹲在旁邊給茜哥兒喂水的乳娘,生怕乳娘把水喂到茜哥兒的身上似的:“……家中長輩身體都健康就好。我過了六十五就感覺比較明顯了,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有這兩個孩子要照顧,我也沒這么精神。”說完,還幫著茜哥兒正了正圍脖。
二太太呵呵地笑,覺得老夫人有點事做,的確精神一些。
她看絳哥兒的目光都變得柔和起來,還悄聲地問絳哥兒:“累不累?要是累了就先去歇會!”
絳哥兒身姿筆直地站在郁棠身邊,任由郁棠拉著他手,禮貌地回著二太太的話:“二伯母,我不累。我和弟弟下船的時候才剛睡醒。”
何況等一會就要用午膳了,用過午膳,他們兄弟就會被安排去午休,沒必要破壞大家的相聚。
二太太就忍不住對郁棠道:“這孩子可真乖!”
顧棠笑瞇瞇地點頭,知道長子對自己的要求高,又孝順聽話,不想讓他為難,也悄聲地對他道:“要不要靠著姆媽!”
“不用!”他正色地道,“我真的不累。”
郁棠就不再說什么了。
顧曦懷里的元哥兒則向往地望著絳哥兒和茜哥兒。
顧曦看他看得緊,除了去二太太那里偶爾能遇到裴丹那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森哥兒,他平日里難得看到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就拉了拉顧曦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對母親道:“姆媽,哥哥,玩!”
顧曦正盯著郁棠的裙間的繡花在看。
一條條的,繡的是喜鵲鬧梅。
那顏色,那針線,看著像是裁縫鋪老板娘送給她的蜀繡。
不會這么巧吧?
郁棠還能拿這做裙子?
她不是離開京城了嗎?怎么京城流行什么她穿什么?
或者,是仿繡?
江南商賈逐利,手腳最快不過,哪里有什么好東西,他們都能立刻學了去。
顧曦沒聽清楚兒子說了什么,兒子拉她衣袖的時候她還有些不耐煩地捉住了兒子的手,沒能忍住地道:“三叔母的裙子可真漂亮!我看了半天了,越看越好看!”
白凈的面孔枕在裴丹披著蔥綠色遍地金的斗篷的肩膀上,那張原來就十分漂亮的面孔,仿佛泛著光,如臨水的夏花,熱烈而又絢麗。
顧曦有片刻的恍惚。
郁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漂亮了。
好像一朵花。
如果說從前還帶著幾分青澀,那此時,就只留下盛放的艷麗了。
最近皇上想在宮里修一座道觀,內庫的銀子不夠,司禮監的那幫子閹人就想讓戶部出銀子,內閣當然不答應。司禮監的就天天給內閣穿小鞋。
照裴宣看來,皇上剛剛登基沒多久,想修座道觀也不是什么值得上綱上線的事,這幾年風調雨順,國庫充盈,完全可以先借些銀子給內庫,然后慢慢還就是了。皇上每年還有金礦和鐵礦的收入,只要仔細點,最多三年,就能把銀子還清了,內閣沒必要這么打皇上的臉。
裴彤聽得很認真。
裴宣正和裴彤分析明年春闈哪幾個人可能主持科舉,各有些什么喜好。
兩人笑著朝她點頭。
她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笑聲。
顧曦不由得循聲望去,就看見郁棠穿著件銀紅色銀狐皮斗篷,打著把綠色的桐油紙傘,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船。
顧曦非常的高興。
有裴宣幫著保駕護航,裴彤這次春闈應該把握更大了。
他打住了話題,對裴彤道:“說來話長,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講清楚的。這樣,哪天等我有空,你過來一趟,我好好跟你說說。”
這可是別人有錢都買不到的經驗。
她恭敬地給裴宣和裴老夫人行禮。
裴宣說得也很認真。
他難得有機會碰到裴彤。
見顧曦走了過來,他這才想起今天他主要的目的是來接母親的,科考的事,說急也急,說不急也不急。何況郁家的衛小川這次也要下場,以他弟弟的性子,肯定會拉著他專門給衛小川說說這件事的,不如大方一些,好事做到底,問過裴宴之后,他抽個空閑給他們都講講,也算是給裴宴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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