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駿的心頭一片亂麻,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將附近的幾口廢井都查看了一遍。
最后他確定,不是他記錯也不是他走錯。
許三春,被推下來的正是這口井。
但是,她卻憑空消失!
他確認了這一點之后,感覺連月光都變得詭異起來。尤其是那一輪暗月,竟然出現了罕見的七彩月暈。
許明駿頭一回覺得,這么漂亮的顏色,會看起來如此可怖。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下的山,只知道一覺醒來后腦袋昏昏沉沉,頭痛欲裂,明顯是喝多了的后遺癥。
他狠狠地踹了醉成一頭死豬的周小六一腳,才扶著腦袋回到了家。他經常夜不歸宿,家人也知道他不過是和村里幾個小子在一起廝混,不會出什么大事,也沒有過問他的行蹤。
但許明駿卻知道出了大事,許三春的失蹤,他還沒想好該怎么辦。
是主動去跟啞娘認錯,還是裝著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兩個念頭在他腦子里來回打架,讓他一直拿不定主意。
“我沒想到的是,竟然聽到了你回來的消息。”許明駿聲音嘶啞,眼里又是慶幸又是恐懼,對未知的恐懼。
他明明親歷了這一切,卻感覺自己一無所知。
許三春只覺得喘不上氣來,許明駿所講述的這一切,實在是過于匪夷所思。
她醒來的時候,明明就在那口鹽井里,怎么許明駿說他來尋她的時候,她不在?
“你撒謊。”只有這個解釋。
可直覺又告訴她,許明駿編不出這么離奇的事件來。
如果是撒謊,過了這么多天,編也編圓了,不會有如此明顯的破綻。比如周小六說的事情經過,就十分順理成章。
“我沒有。”許明駿看著她苦笑,“難道我還不想你回來嗎?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說這番話,但你從回來后一直沒出過門。你知道,我聽見你病糊涂了的消息,有多擔心嗎?”
“那天好不容易見到你跟虎子出門,我就在路邊等著你。我沒想到,你真的不認得我了,還被周小六破壞了談話。”
談話?
許三春挑了挑眉,如果他叫自己“野種”也能叫做談話的話。她的記性好得很,別人說過的話,尤其是說她的壞話,她都記得牢得很。
“我不想的,都是被你逼的,對不起。”許明駿低頭道歉,抽了自己兩個耳巴子。他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見她不理會自己,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說完了,那我走了。”許三春不為所動。
她又不是原來那個許三春,周小六、許明駿兩人,她現在誰都不信。不管誰說的是實話,她被困在那口廢井里是事實。
兩個口口聲聲喜歡著自己的少年,卻都不約而同地隱瞞著這件事情,生怕被別人知曉。既然是件丟人的事情,又何必夾纏不清?
“不,你等等!”許明駿伸手攔住她,道:“你信不信我都成,我把這事說出來,沒有騙你。”
這樁秘密壓在他心頭月余,如今總算如實告訴了許三春,他覺得放下了心頭一顆大石。
許三春凝目望著他:“讓開。”情形和當日在路上遇見時,一模一樣。
許明駿嘆了口氣,道:“你別和我置氣。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你那個黑心腸的舅母,要把你嫁給人做小妾。”
“我打聽過了,孫員外的正房十分厲害,是不折不扣的母老虎。孫員外這次,納的是第十房小妾,之前好幾房都死得不明不白,一尸兩命的都有。”
“你覺得我想嫁?”許三春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法子:“我一個弱女子,還不是聽憑擺布。”
“我娶你啊!”許明駿脫口而出。
他在來之前已經想好了,不管那一夜是怎么回事,總之許三春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這就夠了。
“我會好好對你的。”許明駿語氣誠懇:“只要我爹央了人來提親,你那個黑心舅母就沒有把你嫁給人做妾的道理。”
這十里八鄉的,就算汪氏不想要名聲,許金水還要在鹽場過日子。他不大不小也算個管事,被人指著鼻子罵賣外甥女,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更何況,許明駿的爹就是田臺鄉的里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鹽場再怎么地位超然,那也在田臺鄉里,許家沒有和里正做對的道理。
許明駿想的都不錯,許三春一句話卻把他拉回了現實。
只見她涼涼一笑,道:“等你說動了你爹,再來說這話。”
她來這里不久,但也清楚送他一個繡了自己名字的荷包是什么意思。那個荷包,就是許三春的一顆心啊!
是她給許明駿的定情信物。
這就意味著,許三春早已芳心暗許,認定了對方。
但許明駿給了她什么呢?
在人前罵她是“野種”來掩飾,人后害怕他爹不敢坦陳這份感情。就連要教訓周小六,都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害得原先的許三春不明不白的死去。
許三春看透了他。
許明駿愣在當場,好似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她的目光,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你,你怎么這樣?”在他想來,就算是許三春因為生病而不記得了,也絕不會對他這樣無情。
他都說出了要娶她的話,她不是應該又驚又喜地撲入自己懷里嗎?用溫柔的、依賴的、幸福的目光看著自己嗎?
可是,眼前這個沐浴在月光下的許三春,身姿依然那樣動人、眼波依然讓他沉醉,卻有著一種清冷的氣質。
這份氣質,讓柔弱的她,多了一份不敢侵犯的凌然。
許明駿心頭一慌,踏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把她抓得牢牢的,不讓她離開。
可許三春早已看穿了他的企圖,后退一步道:“你做到了再說。再說下去,天就要亮了。小少爺,你怎么來的,就怎么回吧,我就不送了。”
說完,不待他有反應,她抽身而去。
看著她離開的曼妙身影,許明駿心底空落落的。他在月光下攤開雙手,這雙沒能留住她的手,對著月光虛握,握到的卻只得空氣。
許三春悄悄回到屋內。啞娘年紀大了,白日里又折騰了一番,她睡得很沉。許三春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好,卻怎么也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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