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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經過這一天一夜的睡眠,頭痛的癥狀越來越輕了,腦中的記憶卻越來越清晰,往往念頭一動,許多細節就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因此,即使她下意識地覺得來人陌生,卻還是迅速從謝映真的記憶中,反應過來對方的身份。
來的是曹氏與謝璞的嫡長子謝顯之。
十四歲的少年白晳清俊,書卷氣很濃,只是眼下氣色不大好,臉色蒼白,雙眼下方還有濃濃的黑眼圈,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一看就知道他不但沒休息好,而且很有可能身體不適,整個人仿佛瘦了一圈。
曹氏為著一雙兒女的身體狀況不佳,催促方聞山盡快放人,看來倒也沒有夸張。
謝顯之站在門口,看到謝已醒,不由得有些驚訝:“二妹妹醒了?我聽三妹妹說你病情加重,還以為……”
謝假笑了下:“讓大哥擔心了,我原本是睡著的,聽到屋里有人吵鬧,又好象有人拿走了我的被子,我就被冷醒了,這會兒才剛睜眼呢。”
謝顯之腳下頓了頓,覺得有些尷尬。吵鬧的人不用說,定是錢媽媽與謝映容她們,而會把姑娘蓋的被子拿走的,也只會是錢媽媽。他母親的心腹對二房的姑娘做出這種失禮之事,他這個做小主子的,都沒臉替她說話。
他只能輕咳一聲,小聲道了歉:“定是錢媽媽與桂珍犯了糊涂,我替她們給二妹妹陪個不是吧。”說完喚過身后的人,“文竹,快去瞧瞧二姑娘,替她添被。”
他身后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清秀丫環,反手把門關上了。這是謝顯之身邊的大丫頭文竹,原是曹氏的陪房之女,特地安排在兒子身邊的。
謝笑了笑,接受了謝顯之的道歉。她能怎么辦?人處于弱勢,有些閑氣就沒必要爭。這根本不是重點。
只不過,曹氏的偏心眼也太嚴重了。她仗著有個老相好在抄家官兵隊伍里,明知道所有下人都應該另行關押,卻還是把一眾心腹帶在了身邊,連做粗活的仆婦都沒漏下,侍候兒子女兒的人想必也不少。可二房只一個謝映真在,她卻連個丫頭都不肯留,明知道謝映真病倒了,也不派人來看一眼。若不是謝自己有金手指,不被餓死、渴死就算好的了,病怎么可能好得起來?
對著無仇無怨的丈夫下狠手,對個十二歲的孩子見死不救。就算這曹氏總是把憐貧惜弱掛在嘴邊,也不是什么真正善良的好人。
絕對不能對她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期望!
文竹沉默地上前替謝整理了被子,又摸她的額頭,微笑著回頭向謝顯之報說:“二姑娘已經退燒了。昨兒我們過來時,二姑娘的額頭還燙著呢,如今卻一點都不熱了。”
人的身體要真的一點都不熱,那就是死人了。
謝顯之聽不見謝心中的吐嘈,還在為她的病情好轉而松一口氣:“那太好了!我一直擔心二妹妹的病情會惡化,沒醫沒藥的,連個侍疾的人都沒有,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方才聽三妹妹說起,我還替你捏一把汗呢。如今二妹妹你能好起來,我也就放心了。”
謝聽說他昨日還來看過自己,就猜想可能是在自己昏睡的時候了。雖然沒什么實際意義,但這樣的態度總比其他冷漠無情的人強一些。她想起曹氏與方聞山密會時,一直說不想讓長子知道真相。恐怕這謝顯之還有點良知,所以曹氏不想讓兒子知道自己的陰謀,以免傷了母子之情。
既然是這樣,謝就覺得,自己有空子可鉆了。
她坐正了身體,細聲細氣地對謝顯之說:“多謝大哥關懷,我沒事的,很快就能好起來。倒是大哥的氣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也有不適?”
謝顯之嘆了口氣,發愁地說:“我也沒事,不過是夜里沒睡好罷了。”
文竹馬上就拆了他的臺:“大少爺昨兒才發過熱呢,這會子雖好了些,但身上還是冷一陣熱一陣的,分明就是病了。太太再三囑咐你臥床休息,大少爺卻不肯聽,非要來看二姑娘。二姑娘也病著,萬一過了病氣可怎么好?大少爺也太不知道愛惜自己了。”
這丫頭是在含沙射影些什么呢?
謝瞥了她一眼,也不點明,只一臉擔心地說:“大哥也病了嗎?這可怎么辦?我們還要在這里待多久?大哥不看大夫不吃藥可不行。我暈過去之前,聽說有官兵來抄家了,爹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了,難道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謝顯之瞪了文竹一眼,示意她不許多嘴,方才嘆息著對謝道:“官兵圍住咱們家要查抄,只把我們一家子關押在上房,祖母和二嬸、二弟則在園子里,下人都是另行關押的。我與母親、弟妹們何嘗不著急?可我們出不去,外人也進不來,上哪里打聽消息去?如今也只能等了。”
謝有些懷疑這是曹氏搪塞兒子的借口,便試探著說:“真沒有法子嗎?雖然我們家是被關押在此處,但下人另行關押,伯娘卻還能將身邊的人留下來侍候,方才錢媽媽來捉三妹妹時,好象連粗使的仆婦都不缺,這應該算是特別關照了吧?曹家在軍中聽說人脈很廣。以曹家的身份地位,來的官兵不可能一點面子都不給的。大哥能不能想辦法打聽打聽,看負責看押我們的將軍是哪一位,能不能稍稍通融一下?我們也不敢苛求太多,只求能知道一點爹爹的消息就好了。再不濟,能知道祖母在園子里是否安好,也是好的呀。”
文竹聽了便皺起眉頭。她是曹氏的陪房之女,雖然沒人告訴過她什么,但隱隱約約地,也能察覺到幾分。謝璞這回遭難,曹家恐怕是不會出手相助的。然而這些事卻必須瞞著謝顯之,更不能讓他知曉,負責看押謝家婦孺的方聞山,還跟曹氏有另一層關系。二姑娘謝映真讓謝顯之想辦法去打聽這些,不是要壞了曹氏的打算么?
文竹立刻就開了口:“二姑娘,大少爺還病著呢,怎么好去操心這些?外頭的事,自有旁人去料理,二姑娘只管安心養病就是。”
謝顯之皺了皺眉。文竹這話雖然是為了他著想,但身為人子,怎能眼睜睜看著親生父親受難,自己卻什么都不做呢?他的病也不是太嚴重,還沒到起不來床的地步呢。
謝卻沖著文竹笑了笑,轉頭去對謝顯之說:“文竹姐姐說得也對,爹爹出了事,就算伯娘脫不得身,平南伯府也不會置之不理的。平南伯一定會想辦法救爹爹,伯娘怎么說也是他親妹妹,大哥和大姐也是他的親外甥呀。血濃于水,打斷骨頭連著筋,再親不過了!”
謝顯之小少年露出了微笑,贊成地點頭:“二妹妹說得對,正是如此!”
文竹看著他的表情,不知為何,心里隱隱生出了幾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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