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吃完最后一勺如意回鹵干,遠遠看著長兄謝顯之走到門外,在平南伯府的馬車旁說了幾句話。
然而曹氏并沒有從馬車里下來,甚至沒有掀開車簾。桂珍上前謝顯之對話幾句,后者沉默了一會兒,向著車廂行了一禮,便轉身往門里走,眉間微微皺起。
謝有些意外,看向謝謹之和謝徽之:“曹氏這是連大哥都不肯見了?”
謝謹之也皺起了眉:“這不合情理,她一向疼愛大哥,難道是因為大哥昨兒在茶館里與她吵了一架的緣故?”
“當時也沒吵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呀。”謝徽之哂道,“說不定是因為知道大小姐把她要改嫁的消息告訴我們了,她沒臉見大哥吧?”
可昨天在茶館里,謝顯之就提過曹氏改嫁方聞山的事。當時曹氏沒覺得不好意思,如今倒扭捏起來。
謝謹之低聲道:“算了,不管曹氏是怎么想的,都與我們無關。我們勸勸大哥,讓他別難過就好。”
謝則小聲說:“安慰大哥容易,可是大姐那邊……真的要讓她跟曹氏回去嗎?”
謝徽之拿手捂了嘴:“這種事我們怎么可能攔得住?大小姐只怕也不是真心想留在這兒的吧?別看她嘴上說得那么狠,其實她就是跟她老娘撒了個嬌而已。”
謝顯之走到了他們面前,笑得有些勉強:“娘來接大妹妹了,一會兒還不知道她們會吵成什么樣呢。二弟、三弟和三妹妹看了別笑話。”
謝說:“大哥,我們是自家人,只會擔心你而已,哪里有閑心看什么笑話?”
謝顯之有些感動:“我沒事。她不愿意見我,不肯跟我說話,也沒什么。我早就預料到,以后會與她漸行漸遠了。”
謝徽之為他忿忿不平:“那也不至于連面都不肯見,說一句話都不樂意吧?昨兒你跟她雖然不歡而散,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這才一天不到,她就變了臉,作為母親是不是太過了些?”
謝還真沒想到,曹氏連句話都不肯跟謝顯之說了:“這太夸張了吧?要不是看到有桂珍在,又是來接大姐姐的,我都要懷疑來的人是不是大哥的娘了。要不大哥你去確認一下?免得來的是騙子,把大姐姐拐了去。”
謝顯之原本心情不好,被她這句逗得笑了:“二妹妹真會說笑,有桂珍在呢,車夫與跟車的婆子也是我娘用慣的人,就連車廂里散發出的香氣,都是我娘用慣的熏香。來的不是我娘,又會是誰?”
好吧,既然做兒子的確認了,謝就當自己只是在說笑。不過平南伯府不是正在重孝中嗎?還熏什么香?這些高門顯宦人家的女眷也太……講究了。
他們正說話呢,謝映慧已經得了消息,從內宅趕過來了。她的穿戴雖然還算整齊,但頭發只是簡單挽了個倭墮髻罷了,散發猶自披在身后,沒來得及扎好,顯然是草草梳就的。
她身后還追著一個綠綺,穿戴比她整齊些,卻也是滿頭大汗的,一只手拿著梳子,另一只手抓著束發的銀環。
謝顯之迎了上去:“娘在門口等你……她不肯見我,也不肯與我說話,我沒能替你把想法告訴她,只能由你自己開口了。好好與她商量,不要動不動就鬧起來。大吵大鬧不能解決你與娘之間的分歧。”
謝映慧抿了抿唇,拉著謝顯之的袖子道:“如果她還是想要嫁給姓方的,我就讓她直接回去,別再來找我了。我搬回來和你們在一起住,其實也過得不錯。”
謝徽之在旁忍不住說風涼話:“大姐真能做得再說吧,別光是嘴上放狠話,心里卻不是那么想的。”
謝映慧拿雙眼瞪他。謝扯了謝徽之一把,示意他閉嘴,又隨手把桌面上的一盤糕團小點端過來:“大姐姐,你要不要先吃些早點?吃飽了才有力氣跟人吵架呢。”
謝映慧聽得一呆,猶豫了一下,還真揀了兩個糕團往嘴里塞。謝又倒了杯茶送上。綠綺連忙抓緊時間,把自家小姐的散發用銀環束好。
謝映慧吃了點心,喝了茶,果然覺得身上有力氣多了,便朝謝與三位兄弟重重點了點頭:“多謝了,我這就去見我母親!”
然后謝兄妹四人便看著她雄糾糾、氣昂昂地大步走向門外的馬車。
大清早的,謝家宅子大門前沒什么行人,謝映慧就站在馬車邊上,冷哼道:“你來做什么?你都不稀罕我這個女兒,要丟下我嫁人了,何必還來找我呢?就讓我在謝家自生自滅,不是正好?”
車廂里的人沒有說話,倒是桂珍上前低聲苦勸:“小姐何苦說這些話讓太太難受?你昨兒忽然跑了,太太還以為你去了花園散心,后來聽說你跑出了府,太太頓時急得不行。無奈當時都宵禁了,府里人沒法出去,太太擔心受怕了一晚上,天一亮就立刻出府尋找。輾轉了幾處,方才找到這里。聽說小姐平安無事,太太才松了口氣,整個人都軟了,這會子哪兒還有力氣說話?好小姐,你就上車去瞧瞧太太,與太太和好了吧?”
一番話說得謝映慧心發軟,卻又不想就這么原諒了曹氏:“母親既然這么看重我,為什么非要丟下我嫁給別人呢?我們娘兒倆相依為命不成么?嘴上說得再好聽,回頭還是要狠下心把我拋開,自與那姓方的雙宿雙棲去了,叫我如何相信,母親是真的心疼我?”
桂珍苦勸:“好小姐,您上車親自問太太吧。這種事,我做丫頭的怎方便居中傳話?”
謝映慧揪著帕子攪呀攪的,回頭看一眼門里的兄弟姐妹們,方才磨磨蹭蹭地踩著腳踏,上了馬車。桂珍迅速跟上。
當馬車簾掀開的那一剎那,謝映慧似乎呆愣了一下。謝與謝顯之都看見了。
但隨后桂珍就半扶半推地把人拱進了車廂中,還笑著把車簾子拉好了:“小姐與太太好好說話吧,別吵起來了。小姐,太太滿金陵城尋你,都急得快病了,見了你才能好呢。哪怕是看在她這份心意份上,您也不該與她爭吵呀。”
謝映慧進了車廂后,果然沒有鬧起來。
謝顯之嘆了口氣。既然母親對妹妹還有慈母之心,那妹妹往后若堅持要跟著母親生活,也不是不行。
只是謝隔遠望著門外的馬車,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而此時的馬車中,謝映慧瞪著對面的曹文衡,再掃一眼對方素白夏衣下,明顯透出來的血色,簡直都快要哭了:“你來做什么?你不要命了?!還冒了我母親的名,居然連桂珍都受你支使……”
曹文衡打斷了她的話:“好妹妹,昨兒我一時氣昏了頭,說錯話了。你原諒我吧!我擔心得一夜沒睡,天不亮就起來找你了。只要你能安然無恙,隨我回家,就算叫我的傷勢加重,我也不在乎!”
謝映慧聽了,眼淚啪地就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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