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忙傳來人進屋問話,卻發現來的是小桃。
小桃原本在金萱堂里做粗使小丫頭,對那里的情況十分熟悉,只是如今生了謝映容的氣,不愿意進這個院子罷了。不過這幾日蔣婆子忙著收拾東西,手下缺人,好說歹說的,還是把用慣多時的小桃給哄回去打下手了。也因為這個原因,卞家來人求見謝映容,大金姨娘有意攔人時,一時沒注意,被謝映容跑出了院子,都叫小桃看了個正著。她還追上去圍觀了謝映容與卞家來人對話時的情形。
卞家來的正是謝映容期盼已久的卞大姑娘,不過卞太太也跟著女兒一起過來了。知道主人家只剩一個謝映容在,卞太太還怪不自在的,知道自家這般沒有事先打招呼,遞名帖就直接上門,十分不禮貌,會撲空也怪不得謝家人。她倒是有心要走,但想到謝映容過不了幾日就要離京,今日讓女兒見了朋友,等到謝家出發那日,就不必特地跑到碼頭上送行了,這才按捺住了,只拉著女兒,與追出來的大金姨娘隨意聊幾句,問些出發的日子,謝映容的病情什么的。
她拒絕了謝映容想要與卞大姑娘獨處交談的請求,說是不合禮數。
謝家大宅里只剩下謝映容一位正經主子在,她拉著卞大姑娘走了,叫卞太太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發呆,確實不大合適。就算讓大金姨娘陪客,在卞家這種自認為講規矩重禮儀的家庭看來,叫正室太太跟別家的賤妾平起平坐地交談,也很失禮。卞太太倒是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顧慮,只委婉地勸說,還打趣了謝映容一句:“你們小姐妹倆之間,還有什么話是我聽不得的?”
卞大姑娘雖然也很想跟著謝映容去房間里說話,但來謝家之前,母親特地囑咐過她,不要離好友太近了,免得過了病氣,那就要喝苦藥了。卞大姑娘素來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她牢記著這一點,見母親不答應,便拉著謝映容往客廳角落里坐了,還天真地說:“我們小聲些說私房話,娘你不許偷聽!”
那角落離卞太太還不到兩丈遠,卞太太對自己女兒說話的聲量心里有數,只作不知,欣賞起了多寶格上的擺設——其實因為主人家不在,精致貴重的擺設全都收起來了,剩下幾件便宜貨,不過是擺擺樣子罷了。大金姨娘心知肚明,也不跟客人攀談,吩咐下人送茶水點心來,便走近了女兒的方向,想要偷聽。
她只能偷聽到卞大姑娘說的話,對謝映容說了什么一無所知。事實上,小桃躲在門外,也聽到了卞大姑娘的話。
謝映容似乎并不滿足于在今日與好友見臨行前的最后一面,建議兩人在之前夾在首飾匣子里那張條子上說的時間與地點,再聚一次。她大力建議卞大姑娘去勸說卞老太太,近日到報恩寺一帶小住幾日,在寺里燒燒香,拜拜佛,說多留幾日是有好處的。
當時卞大姑娘驚訝地問了一句:“真的假的?!太后和長公主真會去?!你是從哪里聽說的?!”
謝映容回答了什么,沒人聽得清,但卞大姑娘的下一句話是:“你說得對,你姐姐認得長公主家的小姐,這種事肯定瞞不過她。”隨即她就雀躍起來,“若真有這樣的好機會,我當然要勸祖母去了!最好連我爹娘也都一塊兒去。要是能認得幾個達官貴人,賞識我爹,那我們家就不用愁了!我爹也不必每次都為了會試不中而失望難過。”
謝映容又再勸了她幾句,卞大姑娘再次點頭:“這話說得不錯,報恩寺的菩薩聽說是很靈的,京里的人很多都會去祈福。我表哥病得那樣,正該去上個香,祈個福,只盼著菩薩能保祐他早點好起來。他病得去不了,我們家替他去,也是一樣的。”
兩個小姑娘似乎就這樣約定了再聚的時間地點,隨后謝映容就不再挽留卞大姑娘了。卞太太不知是不是有些不高興,反正她除了說幾句“保重身體”、“期待再會”之類的送別應景話,并沒有多提別的,連女兒與謝映容到底談了些啥都不問,硬拉著一臉依依不舍的女兒走了。
小桃稟報謝:“卞太太和卞大姑娘離開,我一路送到大門上去,遠遠地聽見卞太太訓斥卞大姑娘,叫她別胡鬧,倘若真是什么祝圣法會,人多事亂的場合,小姑娘家怎能湊熱鬧?萬一遇上拐子怎么辦?就算真要為病人祈福,也是家里大人的事。卞大姑娘很不高興,說跟我們三姑娘約好了的,若不去赴約,豈不是食言了?方才又沒有正式道別,萬萬不成的。但卞太太沒理,把她拽上馬車就走了。”
謝聽完后,陷入了沉思。
香桃侍立在旁,猶豫著插言道:“二姑娘,其實……那日卞家打發人來看三姑娘時,我就留意到……卞大姑娘的丫頭似乎相信了三姑娘病著的話,但那位媽媽……興許早就看出三姑娘只是躺在床上,并沒有生病。但她沒有吭聲,還拉著那丫頭走了。她是卞太太的心腹,會不會……卞太太如今不大樂意她女兒與三姑娘來往?”
這是很正常的。謝映慧可沒少在卞家人面前說謝映容的壞話呢。卞老太太與卞大姑娘一個受過謝映容的恩惠,一個與她做了閨中密友,會被迷惑也不出奇。但卞太太不是當事人,沒有那么真情實感,在謝映容寄居卞家幾個月之后,做當家主母的怎么也會察覺到這姑娘的真面目與表面人設不符了。尤其是謝映容故意弄病了自己,卻讓卞大姑娘背了鍋,做親娘的心里能忍受嗎?她會生出戒備心,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謝映容都快要走了,這一走,不知幾年才會再重逢。女兒早晚要失去這個朋友,又何必再因為她,生出什么波折來?卞太太知道祝圣法會的事,興許會有婆媳倆到報恩寺走一走的念頭,但帶上卞大姑娘這個小糊涂?叫她再被謝映容糊弄一回?還是算了吧!
謝想得明白,命香桃給了小桃一個二等賞封,道一句“辛苦”,便讓她們姐妹下去吃飯了。
她獨自坐在屋中,回想起謝映容的種種不合理言行,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謝映容是重生者,知道不少上輩子發生過的大事,因此謝、謝顯之與謝映容不過是剛聽說了法會的消息,提都沒跟大宅那邊提,她就已經知道了太后會駕臨了。
想必上輩子太后也做了一個同樣的夢,也下旨命報恩寺辦一個同樣的祝圣法會,并且親自出現在法會上,為亡女祈福。
興許太后還會有心情在報恩寺里逛一逛,跟偶遇的官眷或香客交談幾句什么的。倘若當中有人能得到她的青眼,太后娘娘必定不會介意給人一點好處。
這個好處必定不小。謝映容上輩子多半是聽說了傳言,今生便也想要沾點光了。她想要嫁給程篤,不但要搞定寧國侯府,還要越過父親謝璞的同意,還有什么比尊貴的太后親自做媒,更令兩家長輩無法反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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