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說起今日在卞家的經歷時,面上還帶著一種無法掩飾的尷尬。在人前不好顯示出來,但如今當著謝老太太與二姑娘謝的面,就沒什么不好說的了。
今日隨同謝映容前往卞家,珍珠自然不難發現,卞家的情形與三姑娘先前所言不大相同,不但沒有落魄氣息,還給人以欣欣向榮之感,全家上下,無論主仆,人人都是精神奕奕的。各人穿戴打扮都很體面,規矩也秩序井然。在珍珠這個見識過高門大戶作派的大丫頭眼中,卞家治家,只怕比如今謝家內宅的規矩還要嚴謹一些。畢竟如今在謝家執掌中饋的,是年紀尚少的二姑娘謝,做事雖然能干,但管理的手段并不算嚴厲。卞家的規矩哪怕比不得當年曹氏太太森嚴,也很有大家氣息了。
珍珠沒有見到男主人卞舉人,但據說是四皇子的生母喬美人娘家一位親眷愛妾生的小兒子滿月宴客,他受邀請過去赴宴了,要到晚上才能回來。這種宴席,若沒有正房太太出面張羅,親友家的正經女眷通常是不會出席的。卞舉人也只是給那孩子的父親面子,應酬一下罷了。但他能有這種交際活動,也足可見他不復從前的孤立無援了。卞老太太與卞太太閑聊間說笑了兩句,就已經把卞家今非昔比的事實擺在了客人面前。
但謝映容好象沒怎么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她象當年離京前一般,對卞家人依舊是親熱有加,仿佛卞老太太是與她有親緣關系的長輩似的,說撒嬌就撒嬌,一點兒都不把自己當外人。卞老太太與卞太太起初其實是拿她當客人看的,見她如此不見外,都尷尬了一下,但很快就配合地說笑起來,不再露出異樣的神色了。
卞大姑娘倒是依舊跟謝映容親親熱熱的,拉著她說了許多話,有時候都忽略了母親那邊遞過來的眼色,把未婚夫婿跟她通信、送小玩意兒之類的閨房瑣事都說出來了,聽得卞太太一臉無奈,卞老太太也面露尷尬的微笑。
通常遇到這種情況,別家的姑娘都會想辦法把話題岔開的,這并不難辦到,尤其是卞大姑娘對謝映容還十分信服。然而謝映容不但沒有岔開話題,反而引導著卞大姑娘說了不少未來夫家的消息,聽得卞太太眉頭直皺,迅速叫人換了茶點,又拿出家里新做的幾種點心,才把話題給扭轉了。
可沒過多久,謝映容也不知與卞大姑娘說了什么悄悄話,后者竟然聲稱要跟謝映容密談,把人給拉去了自己的閨房。珍珠當時被落在原地,見順心、如意二人都被命令留在房間門口聽候吩咐,不得進門,自己更是只能留下陪卞家兩位太太說話,頓時尷尬無比。
她一個丫頭,要陪人家老太太和太太說什么話?說謝老太太的近況么?誰不知道卞老太太一直看不上謝老太太的性情為人呢?!
還好卞老太太很有氣度,客客氣氣地問她些謝老太太身體是否安好之類的客套話,并不為難她。只是卞太太的注意力都在女兒身上,估計是不放心女兒那張嘴,就把身邊的心腹大丫頭派過去了。
卞家宅子并不算大,珍珠看著謝映容與卞大姑娘離開的方向,也能猜到后者的閨房所在。她看卞太太那大丫頭離開的方向,似乎與謝映容她們走的不是一條路,但相距并不遠。而半個時辰之后,對方回轉,卻向卞太太稟報了兩個姑娘在閨房里“密談”的內容。
謝映容又向卞大姑娘打聽起了其未婚夫婿的消息,包括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長相如何?嫡出庶出?是否在家中受寵愛重視?得知對方名叫萬秀,是平昌侯府二房的嫡次子時,她就皺了眉頭,轉而打聽起了萬秀有多少兄弟姐妹,父親是什么官職?母親又是什么家世?等等等等。
謝映容打聽得太過仔細了。萬秀給卞大姑娘送了什么小玩意兒,兩人是如何見面的,期間發生過什么小趣事,種種細節她都問了。卞大姑娘害羞地不想多言時,她就說:“我是在關心你!知道那人對你好,我才能放心哪!”卞大姑娘聽了還挺感動的,對她越發有問必答了。
她還告訴謝映容,過些天萬家有賞菊宴,卞家全家都受到了邀請。謝映容就開始說些好奇與羨慕的話,言道自己在京城無處可去,家里長輩管束很嚴,想去賞景見朋友,都很困難,云云。
卞大姑娘立刻脫口而出,說可以邀請她一塊兒去平昌侯府的賞菊宴,反正以謝映容的家世,也夠格去參加這種聚會了。有平昌侯府的請帖,謝老太太想必不會攔著孫女兒出門。
謝映容立刻就微笑著感謝了卞大姑娘的邀請,問是哪一日?到時候她一定不會辜負卞大姑娘的好意。
卞太太聽著丫頭匯報到這里,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卞老太太面上的笑容也淡了許多。珍珠只覺得有芒刺在背,恨不得立刻就沖到卞大姑娘屋里堵住自家三姑娘的嘴。以為背著人家長輩,就能忽悠人家姑娘,三姑娘真把卞家女眷當成是傻子么?!
卞太太迅速命人提前開飯,把兩個姑娘從閨房里叫了出來,結束了二人的密談。在用飯期間,卞大姑娘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卞太太以“嬤嬤教導的規矩禮儀”為理由,給堵回去了。
飯后各人吃茶,謝映容再說些討好卞老太太,以及想念她的話,卞老太太便說:“這幾年你沒有消息,我們也怪想你的。你們家這回北上北平,是要與謝大人團聚。北平與京城之間水陸交通還算方便,你也知道我們家住在哪兒,等什么時候想我們了,只管寫信來。我老太婆雖然老眼昏花了,心思卻還算明白,可以口述回信。如此,兩家不算斷了來往,我們也能知道你的消息了。你年紀已經不小,此次北上,只怕就要嫁人了,好歹叫我們知道,你嫁到了什么人家。倘若將來有隨夫家回京的時候,你們小姐妹倆還有再聚的一日。”
卞大姑娘立時就點頭附和,慫恿謝映容答應下來。謝映容是答應了,隨后卞老太太又掩口笑問:“其實,若是你信得過我們家,我替你保個媒如何?我們也認得好些個青年才俊呢,就怕你嫌棄人家家世不如你顯赫。倘若你能嫁在京里,就不必一去數年沒有音訊了。”說罷又指向卞大姑娘,“她訂親的那孩子,就有好幾個兄弟還未說親呢。你倆這樣要好,日后做個妯娌也不錯。”
卞大姑娘自然是更高興了,然而謝映容卻猶豫了,她婉拒了卞老太太,表示自己還要聽從父親的安排,只能謝過卞老太太的好意了。
珍珠當時就看見,卞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徹底淡了下來。當卞大姑娘提起賞菊宴時,她與卞太太都拒絕了:“你還未嫁過去呢,怎么好對平昌侯府提要求?也不怕人笑話!”
這回就輪到謝映容的臉色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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