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不但答應了,還打發人給鄰居萬太太傳了口信,說自己因為好奇她所說過的話,打算找個理由把羅掌柜娘子叫到家里來詢問,問她有沒有興趣過來作客?
萬太太很有興趣過來作客,可她只是想知道羅掌柜夫妻到底是憑什么得到了徐夫人的庇護,卻不想跟羅娘子碰面。若是真碰了面,徐夫人有警告在先,她要是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回頭羅娘子向徐夫人告狀,后者豈不是又要在外頭傳她的閑話了?可若是要她在面對那不知廉恥的賤人時,忍氣吞聲,她又受不了這個委屈。如此,還不如眼不見為凈,只拜托好友文氏幫著探聽就是。
文氏也只是提前報備一聲罷了,免得事后萬太太抱怨。兩家離得這樣近,羅娘子若上門來,斷不可能瞞過鄰居。因此她特地跟萬太太打一聲招呼,省得后者誤會了什么。
謝璞如今是北平手握大權的布政參政,還很有機會接任布政使一職。在北平地界上,不賣他面子的人已經不多了。綺羅坊羅掌柜夫妻這樣的商戶人家,哪怕背后有靠山,也不敢得罪了本地主管民政的官場大佬,因此剛得了文氏派去的婆子傳信,第二天便依時帶著時下最流行的上等好衣料,駕著馬車上門來了。
文氏先請了宋氏與謝老太太兩位長輩去挑料子。宋氏沒有挪動,只是命女兒謝梅珺替自己挑了兩匹素凈雅致的衣料,謝梅珺自己也挑了兩匹。謝老太太忌憚宋氏,沒敢在宋氏眼皮子底下出院門,只得打發了珍珠與何婆子過來挑衣料,挑了四匹頗為華麗富貴莊重的料子走了。
文氏又喚了幾個女孩子過來挑選,除了四個女兒,還把楊沅叫上了。謝映慧本來要躲懶,不想出屋子,也被謝好說歹說強行拉了過來。謝映容有些心不在焉,回想起順心觀察得到的萬太太的喜好,覺得自己想要在綺羅坊那些華麗的上等絲綢錦緞里挑出兩匹符合“萬太太心目中理想的庶女”該穿的黯淡料子,似乎不大容易,還是大金姨娘積極地替她挑了兩匹顏色鮮嫩的,很配她的膚色。
謝映芬也把宛琴拉過來,幫自己挑衣料了,還聲稱要姨娘幫自己參謀:“四弟也該做兩件出門作客會友的衣裳,這一匹就不錯,會顯得他面色沒那么蒼白;那一匹也好,摸起來比較挺括,可以顯得四弟沒那么瘦削。”
宛琴胡亂應著聲,雙眼忍不住朝羅娘子那邊望去,腳下仿佛生了刺似的,恨不得立刻走人。倘若不是女兒硬扯著她過來,她是斷斷不肯主動在羅娘子面前露臉的。她想要聯系對方,卻只打算在私底下秘密往來,最好是不要碰面,這樣她能握有更多的主動權。可如今她當著全家人的面跟羅娘子遇見了,萬一對方說出些什么不該說的話,她又要如何解釋?!
羅娘子卻沒她那么糾結,一直都是笑瞇瞇的模樣,淡定地為各位謝家小姐、姨娘們介紹自己帶來的料子,哪一件是何處出產的?有些什么特別之處?適合什么樣的人穿?她樣樣說得頭頭是道。在場的人里,但凡是不知道她底細的,都覺得她是個挺好的掌柜娘子,有眼色又聰明,很討人喜歡。
羅娘子就這么一路給人講解介紹,順便作點推薦,然后自然而然地就站在了宛琴身邊:“這位姨娘,您瞧這一匹料子如何?這是南充出產的絲絹,您看這上頭的光澤!看這紋樣!別家鋪子里,可未必能找到更好的絹料了。這顏色比海棠紅更嬌艷,又比紫紅穩重,正合適姨娘這樣的好皮膚。您若拿這料子做一身襖子,再配上果綠的裙子,那看起來就象是十八歲的年輕姑娘一般嬌艷了!”
宛琴輕輕皺了眉頭,瞥了她一眼,退開了兩步。
羅娘子也不以為意,仍舊是端著一張笑臉,繼續走到她身邊,拿起另一匹綢料來:“姨娘若是不喜歡那匹紅的,那這匹湖水藍的又如何?這料子能把人顯得格外溫柔似水,哪怕是在正月新春,也仿佛是春天一般。您不喜歡么?”她的左手輕輕拽住了宛琴的袖子,借著兩人寬大袖角的遮掩,塞了點東西過去。
宛琴感覺到手心里忽然多了信封一般的東西,頓時面色大變,忙看向周圍,見旁人都在認真挑料子,只有女兒謝映芬看著自己,見自己望過去,她又把頭扭開了。
宛琴咬了咬唇,并不打算跟羅娘子在人前翻臉,便不動聲色地把信藏進了自己的袖袋中。
羅娘子前后在謝家待了一個多時辰,賣了二百多兩銀子的上等衣料,又跟謝太太文氏聊了一段時間的天,便帶著剩下的衣料告辭了。
她前腳剛走,后腳鄰居家得了信的萬太太就親自扶著丫頭,披著斗篷過來了,連車都沒坐——大概是因為今天的風并不大?謝姐妹等人迅速在給她見過禮后便退走。萬太太滿心都想著從文氏處打聽羅娘子的事兒,并不在意,頂多是在看見謝映慧與謝姐妹倆時,多盯了她們幾眼,但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謝家根基太淺了,還夠不上萬太太心目中兒媳家世的邊兒呢。謝大姑娘映慧本來還不錯,可生母名聲太糟了,也不知道這姑娘是否教養良好,沒得辱沒了她的寶貝兒子,因此很快就被萬太太踢出了兒媳候選名單。至于謝二姑娘謝映真,旁的倒罷了,母家勢單力薄,能借的力就只有父族,同樣不是她理想的兒媳人選。至于剩下的兩個庶女,她都不屑一顧——要考慮庶子的婚事,那是她兩個嫡親的兒子與兩個嫡親的女兒解決了婚姻大事之后的事了,她著什么急?
謝家姐妹們迅速退走,生怕叫萬太太看順眼了——只有一個謝映容是例外,她是一步三回頭,幾乎是被二姐謝強行拉出門去的。出了正院的門后,她就甩開了謝的手,忿忿地自行帶著丫頭回去了。謝也懶得與她計較,跟小妹謝映芬交換了一個眼色后,便也踏上了回院的道路。
謝映芬悄然跟在心不在焉的生母宛琴身后,走進了后者所住的耳房,親眼看到她在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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